他想夏明双以前躲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要是他早一点遇见她,那应该没有一个古板无趣的研究员什么事儿吧?
他今晚上的确喝多了,脑袋晕乎乎的,感觉思维变慢却又格外清晰。
他也不上车,就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搭在车顶棚上,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吉普车里的两人。
男人身材高大,护着女人送上车,倾身给她扣安全带,顺势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他其实看不到,但是他仿佛看到了。
而后男人上车,发动车子,隔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前窗玻璃,沈云栖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对方黑眸深沉,有着雄性猛兽的凶狠和警告,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吉普车上夏明双脑袋也有点晕乎,犯困,礼貌性地跟沈云栖几个挥手道别,让顾云山开车回家。
她歪头靠在座椅靠枕上,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生意人这么热衷于给人灌酒,酒喝好喝透生意才水到渠成,真是有大病。”
在单位里她是知性稳重的副局,运筹帷幄,是领导的左膀右臂,是职工们的榜样。
在孩子们面前,她是温柔包容的妈妈,仿佛无所不能。
只有在顾云山面前,她才会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有撒娇有抱怨。
顾云山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难受么?想吐?”
夏明双歪头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还行,沈云栖帮我喝了好几杯,否则我估计就得被抬出来了。”
顾云山难掩心疼,“我给你提供一点帮助,你别拒绝,好吗?”
他降低车速,免得她难受,大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夏明双:“什么帮助?把那些外国鬼子统统突突了?”说着她就笑起来,随即又有点心塞无力地道:“真是……落后就要挨打,不是吗?要想不被他们蚕食掉,咱们只能想进办法夹缝中生存。”
改革开放以后虽然有三十年的飞升发展,可谁知道在改革开放初期乃至整个时代,大家是有多难?
被逼着当资本主义国家的血宝、廉价工厂、用丰富的资源换取微薄的外汇,一点点地挣扎,积少成多。
一次次的摩擦中,也只能反对、谴责,那不是不够硬气么?
被人卡脖的感觉,就是那么愤怒又无助,却还得一次次妥协,唾面自干。
雄狮落于陷阱的时候也是要求助小老鼠的。
小老鼠想借机亮亮爪子,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她是穿越者,知道未来的发展,可其实脚踏实地地想,落实在现实中每一桩生意、每一个政策、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相当难的。
不是她知道、想,就能成功的,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地统一。
知道,去做,而后成功,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儿。
大家都知道努力学习就能考好成绩,可努力学习,本身就是一个反复、机械、枯燥、无趣的事儿。
大家都知道早睡早起身体好,熬夜伤身伤情,可大部分人就是做不到。
知行合一,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能做到的都是人上人。
夏明双喝了酒,思绪纷飞,想的都是未来,都是怎么才能更快更好地推动发展。
以前她以为自己过好自家的小日子就行,只要孩子不被原剧情限定,不会走上原剧情的悲惨之路,自家丰衣足食就很好。
可真当她一步步走到高处,从家庭走到大队、公社、铭城、首都,她的责任也在随之变大。
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时代苦难加诸己身,自己不应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就是有一种清醒地看着社会走弯路的焦灼痛苦感。
无力扭转,所以痛苦。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因为喝了酒,一时陷入情绪的漩涡,等睡一觉,酒醒了,应该就不会再这样。
顾云山发现她有点不对劲,一脚刹车把吉普停在路边。
路灯灯光昏暗,他俯身过去,这才发现她满面泪痕。
顾云山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攒了一下,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感受到他温柔的对待,她的眼泪却越流越凶。
他不带情欲地亲吻她,安抚她,“心里不痛快,可以告诉我吗?”
夏明双摇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喝酒,有点情绪上头,没事儿的。”
顾云山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沉静,但是清冷中藏着火焰,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煎熬和担忧。
“我们是夫妻,不只分享喜悦,也不只亲密伴侣,也会共担风险,共赴风雨。”
夏明双把脸埋在他温热的大手里,犹记得当初他的手带着薄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越来越暖,越来越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