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很多灵魂。今生的我在草原长大。
阿妈带着我照看羊群和牧区和狼。我们的狗叫大灰,他是个大家伙。没有他,阿妈不让我独自去草原上走。因为阿大在我7岁那年被狼袭击了,他再也不能给我做羊奶糖吃了。草原上的星星总是那么安静,可是安静又很干净。
我已经变成一个大孩子了,阿妈老了。我每天要早上起来收羊奶和牛奶,给阿妈烧奶茶,砍木头,准备早上的饼子,然后带一小块咸咸的奶饼子去放牧。时间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河水枯了又干,干了又枯;草原灰了又青,青了又灰。上次去额尔河取水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姑娘。我没有在牧区见过她,她的脸灰灰红红的,她的眼睛特别亮,特别清澈,好像那些星星。我发呆地看了很久。她也没有在意,只是慢慢笑了一下,拿了水就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星星的时候,我也开始希望星星对我笑了。
乌兰大哥说,如果人心拿出来了,草原上的风会将它吹凉,所以人要常常捂住自己的心,叫它不能跑走。过去我总是以为他在逗我,心怎么会跑走呢?可是也许是最近草原上的大风,那之后我的心却好像真的凉了一些。我和大灰一起,在晚上深深钻进阿妈的怀里,就感到好了一些。直到我又见到了格桑花,又看到了她,我的卓玛。她那样挺拔,身形漂亮,像天上的鹰。我上去朝她微笑,我伸手抱住了她。那时候,我的心却像夜晚一样安静,顿时不冷了。我希望以后我伤心害怕的时候,总是能抱住她。我怕冷,怕风,怕狼。草原真的太大了。我多么希望七岁那年狼叼走的是我,而不是阿大。她拍了拍我的背,走了。我很怀念抱着她的时候。我怕再见到她,又怕再也见不到她。如果我在草原碰到别人,如果别人也愿意被我抱着,是不是会好一些呢?我用草杆戳着羊粪蛋蛋,我心里的问题总是像草原上的草那么多,我知道有些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我喜欢抓着羊的两角和他们偷偷地比力气。他们不觉得我失去了阿大,他们不会同情我。我喜欢远远地大叫大灰的名字,这样在原地等等,他会高高兴兴地朝我跑来。我喜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让大灰一圈圈地绕着我转。我喜欢将羊奶糖放在嘴里慢慢的舔着,让那股暖和的味道一点点漫开。我不喜欢说话,阿妈只是举一举手我就知道我们蒙古包的门上的毡子有一个小缝,就像我心里的小缝一样。我讨厌部落的秋集,人们说我是一匹没了阿大的小狼,和草原一样没有边界,没有阻挡。可是我喜欢卓玛,我知道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卓玛。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像嗅到羊羔子的狼,和听到半夜狼嚎的小羊,我好开心,好害怕。我的心里有一个地方痒痒的,可是我却挠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