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停顿一瞬,咬牙回道,“是与小人一同在牢中当值的吴四。”
此言一出,刘敏立时冷笑,拍案而起,“你所言可真?”
秦三复叩首,“小人脖子上就一个脑袋,不敢欺瞒大人。”
他一口咬定,如今堂中众人神色各异,方才尚能坐得住的王全有如今已然摞下毫笔,额角冷汗浸然。
吴四并非旁人,正是他亲妹留下的儿子,他那妹婿是个身骨孱弱的秀才,原在城郊村庄里作教书先生,夫妻二人膝下只这一个小子,却自幼不喜读书、混成了武人。
二人无法,只得将儿子托付给兄长王全有,兜兜转转于衙门里安排了狱卒的差事活口饭吃,这些年吴没少受他这位母舅接济。
刘敏对任人一事上甚少较真儿,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衙门中不少差役拖家带口,并非吴四与王全有一人。
从前舅甥二人在衙门里自称一派,吴四只听王全有差使之事官衙中人人皆知,如今秦三所言落于旁人耳中怎会有假,说他并非受王全有指派无人敢信。
刘敏眯了眯眼眸,侧首反问道,“吴四如今在何处?带他上堂。”
门口差役闻声忙下去带人,然不多时带着另一个狱卒小跑入堂,恭谨拜道,
“回大人,原本今日该是吴四当值,但他昨日说是家中有事需他出城,特地求小人替他顶班一日。小人如今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连夜出城,还是如今尚在城中躲避啊,”
刘敏冷笑,侧眸问王全有,“吴四尚未娶亲,就住在王师爷府上,他如今在何处藏身,你这做人舅舅的应最为清楚罢。来人,立即去王全有府中捉拿吴四,将人带到衙门!”
王全有闻言面色大惊,忙撤身行至堂前撩衣跪倒,“回大人,此事小人未曾听闻半分风声,吴四虽是小人的外甥,但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吴四终究不是属下的亲儿子,他那么一个大活人整日在外头游手好闲,属下纵然想管也无计可施,他夜里不回来属下又能耐他如何。
“不过属下那妹婿向来体弱多病,当年将亲子托付到扬州正是怕一时撒手人寰后将来家中无人撑腰。前两日家妹也确实来信说妹婿病危,要吴四回去见最后一面。
“属下怎能留他,他要出城一事属下深知。但委派他与秦三昨夜去刺杀段大人一事实属冤枉,属下绝未曾指使他二人,请大人明查此事!”
停顿一瞬,他侧眸瞥过秦三,又抚掌冷笑道,“就凭秦三一面之词便认定此事是属下指派他二人所为,未免有失偏颇。据我听闻,秦三与属下那侄子一直狼狈为奸、在外吃酒聚赌样样儿不落。
“吴四孑然一身,有多少俸禄都可搭进去,不似秦三还有一家老小需要他一人养活,禁不住他成日在外耍钱。吴四不知收敛,一来二去他二人心中难免有所有所介蒂,属下倒以为昨夜之事分明是秦三一人所为,他方才所言不过是为报私仇,故而构陷属下与吴四,想要置属下于死地。”
仿佛一早便知他会有此言,秦三闻声不慌不忙,反唇相讥,“王师爷昨日指派时可是信誓旦旦答应小人,等事成后必定重赏,小人手中的迷魂香亦是师爷您亲手所赠。
“小人虽愚,但好歹在师爷手下做了多年的差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东窗事发,您为保自己侄子将罪责尽数推到小人身上,天理难容。既然您不愿保小人,小人又何必为您隐瞒。
“大人有所不知,王师爷先前示意小人事后将罪责尽数推到您身上,说是您与何家布庄的老员外暗中勾结,过两日放何家公子出狱逃离,那个何家庆罪大恶极,一旦被放出,将来段大人有心调查此事必定是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怕大人到时将罪责推到他身上。
“如今先下手为强,无论是除掉段大人还是您,只要能保住命便可。小人也是受人懵逼骗这才误入歧途。大人如何责罚都可,但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
一语惊起,王全有闻言怔愣片刻,立时起身怒喝道,“你口出狂言!竟敢当堂构陷于我,大人,这秦三口中所言并非实情,如今何家庆尚收押于大牢,属下无缘无故何出此言,也绝不会因此背叛大人,请大人明察!”
刘敏目光渐冷。
他二人这一唱一和各存心思,秦三所言又漏洞百出,若是搁在往常刘敏自然不信;
但今时不同往日,刘敏心中本来就有鬼,他与何文斌商榷瞒天过海一事也确实可以瞒过王全有,这等秘闻如今能被秦三一个小小的狱卒得知,除他口中所言的王全有之外,他委实想不出这世上还能是谁将风声透露出去,以此来要挟他。
王全有与何家父子二人早有不和的传言,事出后亦有借机断绝何家的意思,也因保何家庆一事上与他颇有微词,二人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若是段容与要查,王全有与何家并无直面联系;
若将他刘敏与何家推出去引段容与深究,王全有“戴罪立功”,自然可趁此时机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