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消瘦,满头眼珠的老道士见陈鸢说破,叹了口气,朝两人稽首躬身。
“这位先生,何必说出贫道所做之事,为何不顺其自然。”
“妖道,真是这般?”那边的韩幼娘眼神中的冰冷终于有了些变化,她看去陈鸢,有着探寻的意味。
陈鸢点了点头,将老道搀扶起身,丝毫不在意对方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孔。
“无论妖还是人,心有善意,就值得去尊重。韩幼娘,今日你擅闯这处道观,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理当给道长告一声罪。”
“要你教我。”
韩幼娘嘴上反击,迟疑了一下,看着面容恐怖的老道士,持剑拱起手来,纵然心里还有不服气,可陈鸢如此说了,必然是真有其事。
“姑娘不用如此多礼。”
老道士语气缓和,大抵也是原谅了这位女子之前的莽撞,随后,吩咐外面的杂役泡上茶水,再搬两张凳子进来。
“恕贫道不能出殿,两位就在这里落座吧。还有些事,贫道先将它做完。”
一身皱皱巴巴道袍的老道走回蒲团,坐回油灯下再次入定,韩幼娘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落座,看着灯火照去墙上的那道张牙舞爪的影子,心里始终是膈应的。
想要说话,可对面的陈鸢只是端起茶水,吹了吹腾腾热气,慢慢品着茶香。
好一阵。
蒲团那边的老道士,终于有声音传来:“让两位贵客久等了。”
他声音变得虚弱,起身转过来时,韩幼娘发现比之刚才又清瘦了许多,皮肤变得暗沉,皱纹更深了,原本花白的须发几乎全白,让人不忍直视。
“道长你这是……”陈鸢知晓是借寿元来医治此方百姓,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你借出的寿元,并没有收回?”
老道摇了摇头,枯骨般的面门露出一丝笑容,坐去一旁,虚弱道:“借去给百姓治病,又怎好再收回来。”
“你这么做有什么索求?”韩幼娘不信有这么无私之人,更别说妖类了。
她怀疑也是没有错的,就连陈鸢都有些疑惑,若是只是用寿元去治病,治完再收回,赚些微薄的钱财,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老道士看到二人眼中的疑惑,笑容堆起的皱纹更深了。
“二位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话语到了这里沉默下来,过的片刻,老道士才重新开口,“那贫道就跟两位讲一个故事吧。”
陈鸢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安静倾听他下文。
“……从哪里说起呢?”老道士望着摇曳的昏黄灯火,眼中的神色有些迷惑,“就从这座山说起吧……这座庙啊,有很多年月了,砖缝里盘着一条普通的小虫,外面是很热闹的,那时候,它就在砖缝里,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进来上香。
观里的庙祝是一个中年男人,姓徐,还有几个孩子,一个老妻陪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迎来送往,接待来上香的信徒。可到了夜里,只有小蜈蚣知晓,他是一个世外高人,会很多法术,每日里他会借着解签、看相之便给香客解厄祛病,没有人知晓,但那小蜈蚣知晓。
到了夜里,那条小蜈蚣就会好奇的爬进殿里,听他诵经,看他修行法术,也看他们一家欢欢乐乐的在一起。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那徐庙祝却也老了,老妻离世,几个孩子嫁人的嫁人,出去闯荡的闯荡,原本热热闹闹的道观到了夜晚,变得死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殿中的诵经。
而那小蜈蚣或许听了经文,或许吸了香火,身子变得跟扁担一般粗大,也渐渐明悟,有了本我,有一日,它再次进了大殿,爬在梁木上看着他,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就问他:徐庙祝,你守着这座道观,又是为何?家里人都离开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过清贫日子?晚上又念经给谁听?
徐庙祝似乎知晓我的存在,并不惊讶,坐在蒲团上头也不抬,只是轻声说道:出家之人,何来富贵。若我不念经,如何让你聪慧?”
说到这里,老道士仿佛陷入回忆里,仍旧感叹了一声那庙祝的坚韧。
“小蜈蚣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不求回报,默默给乡民治病,到了夜里还诵经给周围山精野怪听,望山中生灵长了智慧,明辨是非。
自那之后,每日夜晚小蜈蚣都会钻出来去殿里倾听,久了也会尝试趴在他身边,后来有了一些道行,但终始是妖物,生出了一些念想,变成了他亡妻的模样,想要日夜服侍,可那日,小蜈蚣从未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第一次将它撵出了大殿,之后好些时日,小蜈蚣都不曾见到庙祝,来往的香客不久后也渐渐少了。
屋顶积满了落叶灰尘,好些瓦片被风吹掉下来,摔的粉碎,院里更是长了许多荒草。
以为往后他不再回来时,徐庙祝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许多,更加老了许多。
小蜈蚣很高兴的问他去了哪里,庙祝只道出去走了几个州寻一个人,可惜没寻到,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后面的日子,庙祝依旧往常一样在殿中诵经,修行法术,甚至还将小蜈蚣叫到了旁边观看,后来才知道,他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想将自己的法术传下去,想将这座道观传下去。
他说,将来若有一个人进来,跟神像一模一样,你替我道谢一声,就说徐怀遇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精彩。”
老道士的话还在继续,那边的陈鸢眼里有些微热,缓缓抬起脸来,看去前方神台上的神像,神像已经模湖不清,看不出容貌了。
“后来……庙祝死了,那只小蜈蚣把他埋在了道观后面的空地上,从那以后,这座道观就此慌了下来,不过蜈蚣未曾离开,依旧在这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