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已经空了一个,几乎都是裘胜辉一人在喝。
此时四样菜都已经上齐了,但似乎谁都没有胃口下筷。裘胜辉打开了另一坛,看着两人碗中依旧是满满的酒,便不悦了:“哎?你俩喝呀!怎么?菜也不动,酒也不喝,这是要做庙里的菩萨啊?放些贡品在面前。”
“我……我俩今日当值,不便饮酒。”六儿尴尬地笑笑。却不想被裘胜辉一把搂住肩膀,吓得他一哆嗦,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小子,还挺有原则的嘛,啊?”他见六儿不喝,也没有强逼着人家,又问沐长风:“你们殿前司都是这样吗?”
沐长风如实说:“指挥使大人有令,殿前司众当值公务期间,不得饮酒,不得赌钱,不得狎妓。”
裘胜辉“切”了一声,嚼了一颗兰花豆在嘴里。“杨毅这老匹夫……罢了罢了,这般不自由,不去殿前司了。”他叹了口气,大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哀叹。“不喝酒,那就吃点菜,我一个人吃多没劲呢!”
二人依旧没有动筷的意思,裘胜辉劲儿上来了,有些上头。“婆婆妈妈的,怎么,怕我在菜里下药不成!”说着便摇晃着起身,拿起筷子,一盘一盘地夹菜给二人,“老子花钱请人吃酒,还得伺候二位爷进食吗?老子又不是奶娘!婆婆妈妈的,实在不痛快!”
他边骂骂咧咧,边夹菜,填鸭似地往二人碗里丢,却不想全部丢进了酒水里。场面有些尴尬呀!这会想吃,都没法吃了。
沐长风赶忙去劝阻,裘胜辉却全然不听,最后居然跟几个松花蛋干上了。蛋在酱油中滑溜溜的,他使着筷子任凭怎么夹,都夹不住。越夹不住,他就越来气,越来气,他就越想在他人面前夹住。看似夹蛋,其实是在跟自己较劲,心中的无名火焰需要有地方发泄呀。他把筷子一丢,想从腰间抽出刀来……这架势,吓得掌柜和酒保本能地抱住头钻到了桌子底下。
六儿有些看不下去了,知道的是想拿刀切松花蛋,不知道的以为要杀人了呢。便从腰间取出一小绣包来,打开绣包,里面是一根缝衣服的针,针边缠绕着一小捆白线。“裘捕头,你先歇歇,我来,我来,杀蛋焉用牛刀呢——掌柜的,再拿三只碗来。”
六儿将白线拉扯着,从上往下切着松花蛋,边切还边说:“我娘说呀,松花蛋不能碰刀,一碰刀,味儿就不是那回事了,就会差了一些。用线切呢,就会保持原汁原味。”
他动作娴熟,左一下,右一下,横一下,竖一下,不多时,便将几个松花蛋切成了一瓣一瓣的,酱油也在蛋被切开的瞬间,浸透到了里面。这下不仅能夹住,顺带还入味儿了。
裘胜辉和沐长风看得有些发呆,六儿那一下一下地切割,就像是在做示范一样。二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许久,都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这一笑,轮到六儿发懵了:这,切蛋而已,有那么好笑吗?
裘胜辉边抹眼泪边笑,忽然一掌拍在了六儿的左肩上,将六儿给压回了座位。“好小子,切得好!哈哈哈哈哈哈!”
六儿只觉得皮肉生疼,肩膀麻麻的,该不会骨折了吧?上一次被沐长风捏得快脱臼了,肩膀上的淤青还没退呢!真后悔坐在这个夜叉边上。
六儿原以为裘胜辉还会继续疯,结果这人却收起笑容,阴森森地看向沐长风。“沐长风,你笑什么?”
这个问题沐长风也同样问裘胜辉:“裘捕头,你又笑什么呢?”
夹在中间的六儿,很想问他们:你俩都在笑什么呀?
裘胜辉咧了咧嘴,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沐长风却看着盘中的被切得四分五裂的蛋,以及六儿手中的那根白线,平静地说道:“能切松花蛋的,不一定是刀,也有可能是线。那么割喉的……也不一定是刀。”
裘胜辉夹了一瓣松花蛋,放进嘴里,清凉爽口,还伴有酱油的酱香味。忽然他一脸严肃指着沐长风喝道:“你小子,一直没放弃啊,逾职越权了,知道不?一个殿前司的小小虞候,居然插足临安府衙门的事,你这不是生生想砸掉我的饭碗吗……信不信,我去杨毅那儿告状!让他务必好好管管他的手下!”
这一喝,又将二人愣在原地。杨毅是谁,那可是殿前司的头儿主管殿前司。在北宋这个职位叫“殿前司都指挥使”(南宋不设,或空缺着),《水浒传》中的大奸臣高俅就曾经做过这个职位。这个杨毅是个脾气很臭的倔老头,对属下相当严格和严厉。不然沐长风一身的腱子肉是哪儿来的,那都是平时训练出来的。至于沐长风游弋在禁军和衙门之间这事,其实杨毅是不知情的。
沐长风见裘胜辉面露愠色,似有不快。这事儿虽说私人层面来讲,叫行侠仗义;但从公的角度来讲,确实是自己扰乱了职权。于是连忙道:“裘捕头,越权逾职是我的不对,但请等将凶犯缉拿之后,再去禀于杨帅,我沐长风定会接受处罚,并向你负荆请罪。”
裘胜辉见二人有些懵,似乎被自己唬住了,便又大笑起来:“与你们说笑呢。”
二人见状,也跟着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