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睛雪蛙趴伏在江畔,本来该如翡翠绿的眼眸,死寂无神,像是蒙着一层蜡。
由于身躯沉重,它的四肢陷入了泥沙几寸。
相对短小的前肢焦黑如枯枝,皮肤还残存劫雷留下的痕迹,但伤口处的血液早已凝固变黑。
身躯明显毫无生机,可偏偏却能翻身弹起,并发出尖锐音波。
死而复生……
这情况在光怪陆离的修仙界也并非不可能,陆缺就亲自经历过。
凭什么陆缺可能,蛤蟆就不可能?
但这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身体要出现生机回笼,灵力逆流等颠倒之态。
如此方能打破阴阳。
碧睛雪蛙很明显已经僵了,没有任何外在的生机使枯木逢春。
陆缺凝眸仔细观察,眉头紧紧揪着,满脸疑惑诧异,实在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碎雪洒落,落在碧睛雪蛙枯白的眼眸之中,它并未像“蛙鼓”般鼓动腹部起伏,但却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声音,不知发生部位何在。
蛙鸣声不止,仿佛召唤某种存在。
薛昂等师侄尽皆毛骨悚然,死命地捂着双耳,面皮紧皱扭曲。
陆缺感觉势头不妙,迟疑了须臾,看诸从龙已经挺身而出站在众师侄身前,于是也飞身过去。
两人如两扇厚重的门,砥柱中流,挡住了音波侵蚀。
十几息后。
蛙鸣声越来越尖细,几乎听不见了,但仅仅是人耳不可闻,声音并没有真正消失。
伴随尖细的声音如丝线般往外扩散,方圆百丈升起一重古老禁制,冻结灵气,镇压神魂。
陆缺金丹之境,亦不能幸免,进境混元金丹的运转降低到了极限。
想跑也为时已晚。
忽然,莫名沧桑之气从风雪而来。
天地失色。
疏疏而落的雪由白转黑,就像打碎了石墨,絮状的粉尘随风飘零,为世界挂上沉郁黑色。
江畔地面摇摆不定,轰隆隆地几声响,泥沙喷涌如泉,向上耸立起来由沙子构成的祭坛。
气息沧郁古老,仿佛几万年前的历史投影。
浑浑噩噩。
紧接着。
一条粗如巨蟒的草绳从虚空垂落,草绳打了很多结,每个绳结相隔距离不同,形状亦有区别。
“上古无文字,结草以记事。”
这应该是古代结草记事的草绳。
当草绳落到祭坛顶部。
祭坛的第一层,出现了三十六名披发执杖的古人,古人面涂兽血,腰系兽皮裙,吹埙而舞,手中木杖有规则的挥动,在半空勾勒出悬浮不散的光影轨迹。
埙声低沉。
古人手中的木杖越舞越快,似乎沟通了某种魔神的神通,将世界拉入梦境。
奇异的韵律从光影轨迹扩散开,波及到在场所有人。
这一刻。
陆缺的神魂似被扫荡,萌生出一种强烈的念头,想沿着祭坛中央的阶梯走上去,献祭出的灵魂。
“混账!”
骂了一句,陆缺强行压制住这种念头,站定不动。
世间神祇以身化轮回的陵光娘娘为尊,陵光娘娘尚不曾让世间万族祭献灵魂,什么野神敢如此狂妄?
陆缺冷眼扫视碧睛雪蛙,那四脚妖兽趴伏在祭坛地上丝毫不动,仿佛发生这一切自然而然。
心念闪转的瞬间。
后面的薛昂等师侄,已经鬼使神差地向祭坛迈出脚步。
“别动——”
陆缺暴喝如雷,以恢宏气血镇虚妄。
声音响起,薛昂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茫然地四顾周围。
“师叔……”
“你们不想死的,都别废话!自己坐下入定入静。”
薛昂几人迅速落座盘膝,这种诡异情况他们哪儿遭遇过?平敞再怎么踌躇满志,此时也是傻眼,只能听从安排。
参合宫对弟子有诸多训戒,听话就是其中之一。
褚从龙于陆缺并肩而立,八字眉拧做一团,“碧睛雪蛙出身于极寒雪域,天赋神通皆为阴寒属性,怎么会有这种幻术?它也没有渡劫化形,不可能学人族术法。”
陆缺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碧睛雪蛙都不好说。”
“事情有点棘手了。”
“先看看再说。”
不知这头渡雷劫身死却活过来的碧睛雪蛙,到底有什么蹊跷,陆缺也不敢冒然出手。
黑色的雪飘扬坠落,地面很快变成了浓黑。
如墨亦如夜。
碧睛雪蛙如雕塑般趴伏在祭坛下面,持续发出人耳不可闻的尖细音波。
泥沙祭坛在黑雪中耸立,宛若某个纪元的墓碑,而古人还在祭坛癫狂作舞,脚踏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