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们的主子是谁,可太子殿下还未被废,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太子恢复如初,要你们的脑袋吗!”
愤怒中夹杂的泣声清晰可闻,周芮不敢置信的从假山后走出来,看向眼中含泪却惊愕不止的宫女,“你说……太子怎么了?”
周芮为何想要亲自来东宫一遭,便是她知晓她痴傻的弟弟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没有父皇母后护着,定会过的不如意。
可当她真正看见蹲在屋子里的少年时,她才知晓,原来不如意这三字,竟是对他最好的祝愿。
“殿下,公主来了。”
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少年,肉眼可见的身子一僵,扔掉树枝毫不犹豫的朝着桌下躲去,那短短的一段路仿佛行过千万次,才让他这般熟练。
干涩的双眸猛地被泪水浸染,刺痛到周芮几乎睁不开眼。
碧色捡起树枝,同样熟稔的走到桌前蹲下,低声轻哄,“殿下,没事的,是公主来了,公主她不会伤害你的。”
双腿灌铅似的艰难往前挪动,周芮行至桌边,学着碧色的模样缓缓蹲下,她咽下喉口的滞涩,“阿樾……”
她以为她可以忍住的,可在瞧见与她的模样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时,如潮水般袭来的悲拗将她击倒,溃不成军。
骨瘦嶙峋的少年被锦衣华服包裹着,凹陷的脸颊再瞧不出往日的温和宁静,他看上去像是一具干尸,仅剩的一层皮肉还是青紫交加,不知受过多少拳脚。
最严重的还是他额头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因着他方才的磕碰,伤口裂开,一点点在白布上晕染出血痕。他好似感受不到疼,和受惊的猫儿一样,只会蜷缩在桌下,双臂环膝,露出一双警惕惊恐的眼睛盯着她,盯着他们。
轻若鸿毛的声音哽咽着,害怕惊走了他,“阿樾,是阿姊啊,阿姊来了……”
周芮试图伸手,可指尖还未靠近,周樾便瞳孔紧缩,疯了一般双手抱住脑袋,嘴里不停的喃喃着,“我是贱奴,我是贱奴,别打我,不要打我……”
‘轰’的一声,万籁俱寂,周芮脑海中一片空白,周遭阵阵晕眩,耳畔只有周樾喃喃自语的声音。
眼泪凝结成珠,又顺着脸颊落下,她浑然未觉,冷的牙齿打颤,迟迟回不过神来。
直到冰冷的掌心忽然被碧色握住,她才缓缓回过神来,“阿樾他方才……说什么?”
“殿下……”碧色哽咽到仿佛只能唤她,“殿下……”
周芮脸色煞白,“为什么?是谁?为什么……”
她的胡言乱语,她的目眦欲裂,吓到了碧色,她顾不得难过,双手死死握住周芮的掌心,只想让她冷静下来,“殿下,殿下你别吓奴婢啊……”
“为什么……”呜咽不住的从喉咙传出,嘴唇颤动了许久,周芮才艰难的又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自从太子殿下被困于东宫,隔三差五便有奴才打着看望的名义过来欺负他,一开始他们骂两句就走了,后来越来越不将太子放在眼里,轻则羞辱,重则打骂。”
周芮赤红着眼,嘶哑的声音仍旧在执着的问:“为什么……”
她的弟弟,是大周几百年以来,性子最温和的储君,是严于律己,从不曾犯错的太子。在这深宫之中,哪个奴才不曾被主子苛责,人人都羡慕东宫的差事,都想伺候阿樾这样的主子。
可为何夸他仁德的是他们,如今落井下石,将他的弟弟变成这样的也是他们……
“奴婢不知道他们是听从谁的吩咐,黎王还是宁王,也或许两者都有吧……”碧色吞咽着苦涩,早已流干的泪水再次模糊眼眶。
周芮这才注意到,碧色的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方才一路走来,东宫冷清的和冷宫没什么两样,以往热闹的地方,如今只装着阿樾与碧色两人。
汹涌的悲痛与愤怒将她淹没,周芮一言不发的起身往外走。
碧色面露惊恐,连忙上前将人拦住,“殿下,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们!”
‘噗通’一声,碧色双膝跪地,急切劝阻,“殿下不能冲动啊,您若是有个闪失,太子殿下就真的没命了……”
“奴婢求求您了,求求您了……”碧色不停的磕头,每一下都像是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周芮心口。
是啊,她如今连进宫都要扮作小厮的模样,她拿什么给阿樾出头。
就是杀了那几个欺辱他的奴才,然后呢?
真正将他变成这样的,是孟春君、是周凌、周启!
周芮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的拳头猛地松开,艰涩道:“本宫知道了。”
磕头的声音停下,碧色匍匐在她脚下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挂着满脸清泪,破涕为笑,“多谢殿下。”
周芮朝她伸出手,极力压下翻腾灼烧的情绪,“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