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计较自己打伤了她们家的人,还这样呵护自己。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崔棣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看着崔棠眼下的青黑与消瘦的脸颊,不敢多言罢了。
崔棠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只觉得疲惫极了。在最亲近的妹妹面前,他顶在胸口,强撑着的那口气缓缓泄了下去,他软了身子,弯下了腰。
许多事他不想让崔棣知道,只好避重就轻。
“我...为了筹钱,做了错事,闯了祸,差点...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
提及往事,崔棠不由得有些哽咽,他偏过头,不让崔棣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后来,我去求了穆三小姐...她答应了,帮我平了事,还把你放出来。”
崔棠说得含混不清,略去了许多要紧的事,可崔棣何其早熟,她看着崔棠吞吞吐吐的样子,看着他隐忍不发的神情,她心中如何不明白。
她心中又痛又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看他愈发清减的身躯,看他愈发瘦削的脸颊。
两行清泪静静的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是哥哥教给我,人要自强,要自立,贵自尊,贵自重。”
可这一切都被她的冲动和任性给毁了!
崔棠以手掩面,肩膀颤抖不停。崔棣眼睁睁看着晶莹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崔棠泣不成声,颤声道:“可是我好累...”
“崔棣,我好累...”
每天他只要睁开眼,身后仿佛就有许多生长着尖刺的鞭子,不断地抽打着他。
逼迫他为了下一顿餐饭,为了冬日的寒衣,为了崔棣的束脩,为了像人一样活下去,步履蹒跚,却又不能停歇的去挨打、去唱戏、去谄媚,去讨好。
崔棠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好想...歇一歇...”
他伸出袖子,让崔棣看穆念白送给他的新衣。碧色绸缎湖水一般,随着他的动作绽开涟漪一样的褶皱。
他一边流泪,一边勉强撑起一个笑意,“三小姐愿意尊重我,她不曾强迫我,她甚至肯怜惜我的身子,她待我...很好...我想在她身边,好好歇一歇...”
从宝家班那些勾心斗角的缠斗中、从刘卿文阴狠淫靡的眼神中逃脱出来,躲到穆念白为他修筑的金笼里,享受片刻的安宁。
他看着崔棣,几乎是在恳求:“崔棣,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崔棣挣扎起身,撑着缠满纱布的身子扑通跪倒在崔棠身前,悔不当初。
“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她们置气,不该逞一时的威风,都是我害了哥哥...”
崔棠抱住她的头,失声痛哭,一时间兄妹二人哭做一团。
崔棣不敢看崔棠春泓一样的眼睛里,那浓郁的痴许。她只能一边哭,一边哀求崔棠:“可是哥哥,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她对哥哥...岂会用真心?”
“哥哥,你实在不该将真心都交给她啊!”
都说穆念白是个冷心冷清,唯利是图的商人,她们这般蝼蚁,怎配她用上真情?
崔棠凄惨一笑:“真心这样奢侈的东西,我哪里配有呢?”
真心、喜欢、爱。
这样浓烈又美好的情感,他何时妄想过拥有?
在崔棠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影响他最大的情感只有恐惧。
——恐惧饥饿,恐惧严寒,恐惧疾病,恐惧连小楼不止不休的责打,恐惧刘卿文的粘腻湿滑的眼神。
他何曾敢喜欢过什么?不过是什么能让他活着,他就不得不为之拼命罢了。
崔棠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捧着崔棣的脸颊,也抹去她面上凌乱的泪痕,他惨然一笑,聊胜于无地安慰她:“你不必为我揪心,我在宝家班唱了这些年,我晓得轻重。”
“如今三小姐待我尚有几分怜悯,我又尚有几分颜色,不过是先奉承着她,多从她手里讨些银子,能在她厌弃我之后,供你我生活罢了。”
“她图我颜色,我图她钱财,不过各取所需,到时一拍两散罢了。”
崔棣看着自己哥哥,很想问一问他,你的这番话,你自己信几分?
可她不敢。
......
穆念白挑挑拣拣,在自家库房里挑了些舒筋活血,接骨生肌的补品,她想着崔棣在学堂里被人围攻,又被人凌辱,这些东西总归能用得上。
张管家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穆念白回身看了她几眼,知道她颇有几分情绪,于是轻轻地问:“何事让张管家如此烦恼啊?”
张管家板着脸,开门见山。
“第一件事,是三小姐您不必为那个崔棠准备这些好东西。”
穆念白以为她在为崔棣冒失的态度动气,于是笑着劝她:“崔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