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营后没几日,攻城之战正式开始。
云子猗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耗费太多精力,只能听着他们讲述战况了解一二,偶尔提出几句建议。
即便如此,他们也怕他费神伤身,总归如今大衡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翻不起什么波澜。
云子猗对他们的能力也有信心,对这一战并不担心。
只是虽然宁昭回忙着,纪览也日日在战场上,谢明河却是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边的。
云子猗这些日又病发了几次,也有过呕血的状况,原本见他们害怕这些,还想瞒着,可谢明河这家伙是最瞒不过的。
别说想支开对方,每次他刚一开口,谢明河就像是猜到了他的打算,立马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若云子猗不肯说,便直接去请大夫来。
无论云子猗怎么解释自己没事,都一字不信,半点儿隐瞒不得。
“你总想着骗我。”谢明河搀扶着云子猗,陪他在军营里慢悠悠散着步,“都说了多少次,你若是病发时不告诉我,我才会更担心。”
大约是实在过分虚弱了些,云子猗近来连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少了许多,闻言都只是弯眸笑笑:“我明白了。”
“每次都这么说。”谢明河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看着你,你也别想瞒过我去。”
云子猗笑了下,刚想开口,忽地蹙了蹙眉,低下头,咳了几声:“我们回去吧。”
“又不舒服了?”谢明河忙扶住他。
云子猗捂着心口,微微点了点头。
他如今已经消瘦到连谢明河这样的书生,都能轻易将他抱起来的程度了。
果不其然,云子猗又病发了。
他近来时常如此,虽不至于一病发就痛得昏迷,却时不时就要难受一会儿,甚至比从前的频率还要更高些。
谢明河心头说不出的不安越发浓重,尤其看着碰巧在此刻凯旋的纪览,心头一阵阵打鼓。
他有种隐隐的猜测,又或是说不出的预感。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回如此,似乎很难说是纯粹的巧合。
可若真是如此,又实在太说不通了。
何况他也不愿这样去想。
若当真如此……云子猗就真的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怎么可能呢?
谢明河趴在床边,看着刚刚陷入沉睡的云子猗苍白的肤色,直勾勾盯了许久,直到眼睛都酸涩了,才舍得稍稍合一合眼。
如果真的是那样,云子猗从一开始加入宁家军,和他们一起四处征战,直至一步步一统天下,岂非是在寻死?
不可能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
谢明河也没能一直陪在云子猗身边。
后方粮草出了些问题,需得他亲自去督办,不得不离开一阵子。
幸而这阵子宁昭回忙得没那么厉害了,还能尽量陪在他身边,云子猗又成日睡着,至多在天气好,身体状况也尚可时稍稍出去走走,还是在有人陪着的情况下。
除此之外,几乎所有时候都在营帐里休息,连床榻都很少下,更不必说出门了,用云子猗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省心得很。
都城的防线一点点被攻破,终于还是到了决战的这一日。
“先生等我回来。”宁昭回眸中洋溢着些许兴奋的笑意,“等拿下了大衡都城,我就去为先生找灵药。”
云子猗如今已是无比虚弱,就算想打起精神来,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时间太紧,宁昭回也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最后飞快拥抱了云子猗一下,吩咐了侍从们千万照顾好他,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走后,云子猗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坐起来,看向身边的侍从,含笑温声开口:“可以劳烦你帮我拿纸笔来吗?”
“当然!”侍从自然是立马答应下来,很快帮他备好文房四宝,还上前想要搀他下床。
却被云子猗笑着拒绝了:“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他永远是这般谦和有礼的模样,就连身边日日帮着照顾他的侍从,看着这样一个人一天天虚弱下去,也难免心疼不忍。
云子猗久违地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时,连手指都有些许僵硬,好半天才缓缓落笔。
他如今实在浑身无力,连字迹都不比从前漂亮,写上几个字,还得稍稍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
又是字斟句酌着,寥寥数语,足足写了两个时辰。
好不容易写完,云子猗看着纸上逐渐干涸的字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仔细叠好,放在枕畔,躺在榻上,阖了眼。
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大脑一片混沌,意识也逐渐模糊,直至最终,彻底陷入沉眠。
再也没有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