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懿收到挚友长孙问孝的手书之时,正和长子濮阳琙在江南游历,当他父子马不停蹄地赶到金陵城下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眼前看到的是农家院内满地摇曳的桃花,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的尸体,以及躺在血泊中的长孙问孝夫妇,二人身中数剑,眼眸睁大,死不瞑目,嘴角的血迹已经风干,摸了摸身上,内脏皆已碎裂,他心中一阵抽痛,以掌覆在挚友的眼眸上,沉声说道:“放心,尽我濮阳懿生平之力,一定为你报仇。”
濮阳琙站在父亲身后,忽然听到灶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立马拎起手中的长枪,缓缓步入,他习过轻功,走路几乎无声,感受到里间之人的气息,功夫不在他之上,心下稍安,凝神计算一番那人气息的距离,一脚踢开门,长枪直直抵至那人的咽喉之处,看清里面的人时,他的瞳孔瞬间睁大——是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童,脸上泪痕未干,被他长枪胁迫,似是又要哭出来了。
濮阳懿听到动静也步入灶间,看到是长孙问孝的女儿,忙喝止了儿子,蹲下身来柔声对女童说道:“你就是阿媞吧,你爹是我的好友,你爹他你想不想看看他?”
阿媞饿极,寻思从地下暗室爬出来找点东西果腹,却碰到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且被濮阳琙用长枪指了一下,吓得说不出话来,把小宝剑紧紧地护在身前,另一只小手摸到暗器,准备偷偷发出去,她的这点小动作被久经沙场的父子俩看在眼里,可谓班门弄斧。
濮阳懿又心疼又难过,低声哄道:“阿媞,不用防备我们,我们是来救你的。”
语毕他将手中的断魂枪扔在地上,濮阳琙也跟着掷了手中的武器,阿媞见他二人如此,面上依然紧肃。
濮阳懿也不等她反应,带着濮阳琙直接返回院子,将长孙问孝和唐灵卉的尸身搬进房间来,从衣橱中找到干净的衣裳意欲给他们换上,濮阳懿给长孙问孝换好衣服,唤长孙媞:“阿媞,你来给你娘换身新衣裳。”
阿媞看着爹娘的尸身,眼泪再次从黑曜石般的双瞳中“哗哗”流出来,濮阳懿父子已走出房间避嫌,她颤抖着双手帮娘亲换好最后一身漂亮的衣裳,拿出巾子给双亲擦洗干净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又拿起桃木梳子给他们梳好发髻,插上平时爱戴的首饰,做完这一切,乏力的长孙媞“扑通”一声长跪不起,泪水滴在唐灵卉的衣服上,变成更大的水渍。
濮阳懿将长孙问孝夫妇合葬在村头西北的一座山上,这座山是长孙问孝夫妇经常带长孙媞来玩耍的乐园,藏有一年四季的记忆,她跪在泥水地上,两只幼嫩的双手机械地将纸钱烧进盆里,双眸空洞地望着墓碑上爹娘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在这世上孑然一身。
濮阳懿帮着简单收拾了一下长孙问孝夫妇留下的遗物,值钱的物什和银两已被洗劫一空,凶手劫走了长孙问孝的紫星剑谱,只留下一把紫星剑,长孙媞抱着这把剑和父母的牌位跟随濮阳懿父子来到了京都洛阳。
往洛阳走的是水路,逆水行舟,船速不够快,长孙媞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呆地抱着紫星剑坐在船头,看着船身劈波斩浪,濮阳琙握着小号的断魂枪立在她身后,墨眸凝视着眼前的女童,无须言语,一切安慰都是多余,他只能静静地陪着她捱过这一段至暗时刻。
船厨做的都是素菜,她大部分时候一口不动,偶尔被濮阳琙哄着吃一两口,便原样退回。以至于到了洛阳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
到了洛阳她才知道,原来爹爹的挚友濮阳懿居然是驸马,他的夫人便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大长公主仲孙莹,除了濮阳琙,仲孙莹还生了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儿濮阳琬。
她被安置在清客苑,父母的牌位被供奉在西厢房,濮阳懿认她做了义女,坚持让府里斋戒茹素了七七四十九天,刚来的时候她每天晚上做噩梦,后来仲孙莹向宫中太医求了一瓶神药,她终于不再做梦。
之后她被安排和濮阳琙兄妹俩一起念府里请的私塾。
长孙媞没有上过私塾,她所有的文化启蒙都来自于爹娘的传授,长孙问孝教她认字是为了看剑谱更方便,唐灵卉也不是才女,对孩子的文化课要求底线比较低。
大长公主府给濮阳琙兄妹俩请的夫子苗良佑是考取过功名的举人,由于身体不适才致仕,仲孙莹为了请到他,开出高于市场五倍的束脩,给苗夫子配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又赠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照顾他的起居。
苗夫子毫无后顾之忧,尽心尽力地教导小世子和小郡主,小世子天资聪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欣喜异常,濮阳琬虽然不如乃兄,却也按部就班,兄妹俩因材施教,各得其所。长孙媞的加入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妥,教一对是教,教三个也是教,唯一的问题在于,长孙媞的基础比较薄弱,甚至不如小她两岁的濮阳琬,他需要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启蒙。
首堂课,苗夫子考较了长孙媞一些基本的功课,她期期艾艾的表情惹来濮阳琙兄妹的侧目,濮阳琬甚至笑出声来,苗夫子暗自摇头,决定先从《三字经》与《百家姓》、《千字文》开始,而濮阳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