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推两天, 京城考院内,考官们批卷批到头昏脑涨,总算是批完了, 开始排名。
其实会试只要中了,前边排名前后一两名的差距根本不算什么,因为贡士(会试中榜者)们还要参加殿试, 殿试才是最终决定进士与同进士人选的考试。
所以以往,考官们只有在决定会元的时候会有些争执, 但今年这个情况完全不同啊。
本次会试的两位重头考官,蒋相和姜侍郎却因为一个第十名的缺口别起了苗头。
“蒋大人,依我之见, 还是此子策问更言之有物, 该为上选。”姜侍郎虽身在吏部,但却并不像吏部里的教条那样冷冰冰,整个人还是十分风雅圆融, 是个普通人见之难忘的翩翩君子。
被称为蒋相的人则并不吃这一套,他板着脸, 脸颊的位置有一道深深的八字纹, 身上的衣裳板正,尽管已经在号房里坐了半个月,他身上仍不见随意与疲懒, “你手上的卷子诗赋与行文不足之处多矣,比之此篇差了些意思,落于十一之位更好。”
蒋相是旧派科举标准的忠实拥护者,反对圣上降低‘文采诗情’在考试中的比重, 也是抗拒以策论为主判断举子高低制度的带头人, 他为人刻板, 是先帝遗臣,两朝元老,地位很高,即使他已经把违抗圣意摆在了明面上,圣上依旧很礼遇他。
但姜侍郎也是圣上宠臣,年方四十就成了掌管官员升迁的吏部侍郎,他深得圣心,这两人……
这样打的热闹让那些已经累歪了的考官重新坐直了身子,这莫非要在考院里吵起来?
然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宠臣姜侍郎在听到蒋相的话之后,竟把自己手上的卷子放了下来,就这样轻易退步了,“于文采诗情,此子的确落了一步,那便将他放在十一之位吧。”
这么轻易的退却,让跟姜定修对线的蒋相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他脸上很快便露出了一丝满意,只是这丝满意只在他脸上待了片刻,因为姜大人在把卷子放下之后,八风不动,随意非常面带笑意来了一句:“我观此子之风,倒是与圣上所提‘真才实学’相近之,过几日再试,他应当能跨过第十之坎,再往上走。蒋相,你说我们在这里相争又有何意?”
他说完,偏头看向其他的考官,“好了,大家辛苦已久,还是快来排其他考卷吧,排完要开始登名了。”他说得轻松,但周围考官寂若寒蝉,因为坐在首位的蒋大人,脸已经完全拉了下来。
……
杏榜张贴,真真热闹非凡。
陈延、叶问和秀秀坐在酒楼雅间之内,陈延派了身边的大山去看榜,他虽识字不多,但他的名字是认得的。
秀秀坐在堂内,紧张地喝了两杯茶之后,发现两个男人倒是不动如山,淡定得很。
“娘子你不必担心。”叶问扶着她坐下,笑着说:“会试他发挥稳定,且风格契合考官,无论如何都不会落榜的。”顶多是名次之差。
他看向陈延,道:“殿试,你也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叶问休沐的时间不多,陈延从叶家搬出去之后两个人碰面的时间也少了,这次刚好坐在一起,他便和陈延说了说殿试之事。
“殿试只考策问,一般是圣上亲自出题,当今不爱平庸举子,也不避能臣劝谏。”叶问这几句话已经轻描淡写地把宇帝所爱之文的雏形点了出来。殿试殿试,自然是投上位者所好,得上者青眼,名次必不会差。
除题目之外,叶问还说了一些殿试的忌讳,当然,这个陈延经过了这么多次考试,基本也都知道,唯一一点,“圣上喜欢巡视考生。”
今上是个很有意思的皇帝,先帝在时,殿试往往坐于高台之上,下来看也就看那么一两个人,这位不一样,他人人都要看一会儿,有时看得长,有时看得短,有时还会摇头……但摇头也不一定是你答得不好。
“所以若你被圣上关注,无需太过在意,要稳住心态。”
这个,陈延从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被人看而错卷,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内心不够看重皇权,他时刻告诫自己,在这个时代,皇权大于天,在‘出格’展示自己的时候,也一定要牢记这句话。
“我知道。”
“嗯。”叶问说完,向窗外看,颇为疑惑,“你那护卫怎么还没回来?”他们距离杏榜的位置可不远。
“大抵是人太多了。”反正陈延也不是很着急看自己的名次。
三个人都在往窗外杏榜那边看,忽然,围着看榜的人动了起来,场地有些骚乱,陈延还疑心是人太多,前边看榜的人打起来了,结果骚乱过不久,就有穿着媒人衫,在人群里极显眼的喜婆婆拉着一个着青衫的举子走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
“榜下捉婿这就开始了?”
这也算是京城的一大特色了,叶问嗯了一声,“今日在榜上有名者,来日殿试至少也是同进士了。”虽说同进士,如夫人,但到了这个位置至少已经可以为官了,而今日榜下捉婿的老岳山,大抵都是京城这边的商户,“他们手中钱财多,女儿也多,想拉拢一些年轻的读书人。”
这场由子女婚事衍生的赌约对于商人来说,是赚多赔少的,不走背运,基本都能当官,若有幸选了个合适的,指不定殿试再进一步,由二甲进士出身,官拜知府、知州,甚至于六部中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才会有诗云‘囊空不办行春马,眼眩行看择婿车’么。”
“这就是春光灿灿,红妆看新郎吗?”秀秀对这事儿很好奇,满脸笑意往下看,又道:“那康弟今天下去,会不会被别人捉了?”
“我猜不会。”陈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