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 战场上斜插着的残旗被夕阳晕成一片带着淡淡金辉的血色,遍地浮尸显出无尽苍凉。
迎面而来的那支铁骑像是一柄钢刀强硬扎入了这片烽火狼藉的土地,刚刚放下武器归降的反贼兵卒们面上愈发惊惶,如一群待宰羔羊一般挤做一团。
距离近了些, 樊长玉也更清晰地瞧清了单枪匹马冲在最前边的那人, 面若冷玉,寒星簇火的一双眸子, 正如荒原上狩猎的野狼一般死死盯着她, 狠狠抽鞭往这边冲了过来。
樊长玉看得心中一激灵,呐呐同谢五道:“这离得近了, 怎么瞧着更像了?”
谢五快哭了,瞧见谢征那副要吃人的凶煞神情, 下意识道:“姑娘快跑!”
樊长玉的头盔早就掉了,头上的小髻在同那反贼大将一番死斗后,也要散不散的, 乱发飘飘, 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兵卒里甚是打眼。
她以为是谢五慌乱是见自己女扮男装替言正上战场的事暴露了,心中跟着一个咯噔,来不及细想那马背上的将领怎么长得跟言正那么像, 拔腿就往人多处跑, 妄图先藏起来。
奈何两条腿没跑过四条腿, 那比人还高出一头的大黑马奔跑时仿佛带起一股疾风, 樊长玉都还没来得及从地上捡个头盔给自己扣上, 整个人就被拦腰提上了马背。
她头脚朝下,肚子被搁在马鞍前, 一口气没转过来, 战马又往回急奔而去, 一时间只看到周围的景色飞快地往后倒去。
铁骑中有人大喝一声:“反贼主将石越已被侯爷在峡口斩杀!有此人头为证!大军凯旋!”
原本精疲力尽的燕州军瞬间爆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樊长玉被劫上马,本能地扑腾了两下,可因先前杀敌耗费了太多体力,这会儿疲劲儿上来了,手脚都一阵酸软,摁在自己腰背的那只手又跟铁钳似的,愣是没让她扑腾起来。
挣扎间,闻到那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味间夹杂着的一股清苦药草味儿,樊长玉扑腾的力道一弱,努力侧过头看着马背上那俊颜仿佛覆着一层寒霜的人,不太确定唤了一声:“言正?”
谢征垂眸看了她一眼,没作声,目视前方,忽而更用力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驾!”
这道嗓音虽冷沉又饱含怒气,樊长玉却还是辨出是言正的声音无疑。
她突然就不挣扎了,跟只呆头鹅似的挂在马背上,映着夕阳和山林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困惑和茫然。
言正不是小卒,是个将军。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谢征的战马已把一众亲随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官道两侧青山流水相依。
发现樊长玉的异常后,谢征便一掣缰绳,让战马慢了下来,他伸手想把樊长玉拽起来,却没料到樊长玉会突然发难,手肘一转避开谢征抓过去的大掌,如豹子一般跃起,将他按倒在马背上,偏圆的杏眼带着怒意盯着他喝道:“你骗我!”
谢征面上冷意稍滞,道:“我可以解释。”
天色愈渐暗沉了些,樊长玉看着被自己拽着领口摁在马背上的人,怒意过后,便是一股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委屈。
她见他伤重,怕他死在战场上,才想着瞒天过海替他出征,但他从头到尾好像都是骗自己的。
他真要伤势重,哪还能单手就把自己拎上马背?
樊长玉抿紧唇,怒意和心中那股委屈交织,喝问:“解释你为何成了将军,还是解释你骗我伤一直没好?”
她手上因为用力,崩裂的虎口处又溢出鲜血来,谢征察觉到那温热黏腻的触感,不及回答她的问题,眸色一变:“你受伤了?”
他说着一只手截住樊长玉拽着自己领口的手,就要翻起来看她手上的伤,却被樊长玉发力继续摁住。
谢征面色愈发冷沉,他心跳到此时都还没平复下来,不知是骑马狂奔了一路的缘故,还是在后怕什么,眼神里强压着一份薄怒道:“你说的那些,我都可以解释,我先带你回去看伤。”
樊长玉怒气没消,冷硬吐出几个字:“不用你管。”
没人扯着缰绳,战马小跑一段路后已经停了下来,她松开对谢征的钳制后,就要跳下马背去,却不防身后的人突然拽着她的腰将她死死摁进了怀中。
樊长玉之前翻起来后,就一直跟他面对面坐着的,此刻腰身被箍得快断了,下颚也叫他一只手用力抓住,骨头都隐隐作痛,他眼睛里熏着一层血气,几乎是恶狠狠地道:“不用我管?那你别用药迷晕我上战场去啊,你知不知道战场是什么?那是不把人命当人命的地方!上回你下山抢粮时我跟你说的话,你忘干净了吗?”
他像是从来都没这么愤怒过,额角青筋凸起,眼神凶狠得像是恨不能生吃了她,攥在她腰间的手却又攥得那么紧,指节都泛着白,仿佛是在死死护着他差一点就失去的最珍贵的东西。
樊长玉本来就因为他的欺骗又生气又委屈,此刻被他一吼,眼窝没来由地一酸,她强忍着眼中的涩意,咬牙喝道:“我还不是怕你死在战场上!”
“就算我死在那里了,你也不该去!”
这句话一吼出来,谢征看着眼眶蓄着泪,却死死忍着,倔强不肯掉下来的樊长玉,心口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烙了一下,那团跳动的血肉一缩一缩地疼,两个人的呼吸都在发抖。
他面皮依旧绷得紧紧的,垂下眼时,嗓音却缓和了下来:“我要是死了,你就带着你妹妹离开军营,重新找个地方落脚,开猪肉铺子也好,盖猪棚养猪也好,好好活下去,将来再嫁个你喜欢的斯文俊秀的书生,生儿育女……”
樊长玉那滴死忍在眼眶里的泪砸在他手上时,他看着眼前泪珠大颗大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