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你害死在锦州的爹?还是被你逼死的娘?”
伴随着最后一声质问落下的,是他猛力的一掷。
碎发掩映间,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的,他眼眶隐隐有些红了。
长戟深深扎入午门广场上坚硬的花岗石,魏严就地狼狈一滚,才避开了那致命一戟。
魏府豢养的死士忙扶起魏严,带着他后退了数步,极为戒备地盯着谢征。
冷风呛进肺腑,魏严被亲信搀扶着,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后,才抬眼看向谢征:“匹夫之勇,老夫如今是逞不过你了,但今夜你要想靠匹夫之勇争个高下,那便是个笑话!”
话落,城楼上和城楼下的弓.弩手齐齐将弩.箭对准了谢征一行人,金吾卫甚至拉出了几门大炮架在了城台处。
沈慎脸色一变,当即指挥左掖营的弓箭手也纷纷拉满弓弦,但到底人数悬殊,几乎已是困兽之争。
魏严远远同谢征对视着,恍惚间,那眼底有铁血,但也透出了几许沧桑。
唐培义半躺在地上,同贺修筠道:“那老贼,气煞我也!咱们若不是一直镇守关外,在京中无甚经营,哪轮到他来说这等屁话!”
贺修筠咳嗽两声,同有英雄末路之感,只道:“沈将军真英雄也!”
明知魏严有神机营的火器,还带着残兵前来相助,单是这份魄力,便已叫人心悦诚服。
唐培义道:“今日真要死在这里,黄泉路上全是英杰作伴,倒也快哉!”
樊长玉看着城楼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和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这一刻心底竟意外地平静,她侧头看向了谢征。
初阳和城楼上的火光交织在他脸上,覆着鲜血和烟尘的痕迹,冷峻又刚毅,是她见过的他最好看的样子。
在发现西苑是魏严做的局后,她便已知道自己此番赶来会面对的是什么。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们就这么输了!
还有些……舍不得。
老人们都说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把这辈子的一切都忘干净了才能去投胎的。
她走过去并肩同谢征站到一起时,目不斜视地将手心被鲜血濡透的一物交到了他手上。
谢征发现了,微偏过头看她,但樊长玉没再回头,只轻声说:“谢征,你相信人会有下辈子吗?”
“我不信鬼神。”他的嗓音沉而缓。
樊长玉依旧看着前方对峙的官兵,同他闲聊一般道:“我原也不信的,爹娘去世后,我又想信了。”
她顿了顿,才嗓音极轻地说了一句:“要是真有来生,你来找我吧。”
谢征霍地侧过头,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目光盯着樊长玉。
雪后初霁的天,初升的日头还不暖,清晨的风里带着硝烟和冰雪的味道,一切都静下来后,只余一侧被炮火轰过的雁翅楼燃烧的声音。
在这片死寂里,却有心跳喧嚣。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老东西应该也没后招了,那就不跟他耗了。”
樊长玉还没反应过来他那话里的意思,一枚信号弹已从谢征手中升向了高空。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突来之举弄懵了一下。
谢征淡淡睨着魏严:“丞相高坐庙堂,玩弄权势无出其二,在兵法上怕是还差了一筹。”
远处传来沉闷的甲胄碰撞声,浩浩荡荡好似海潮。
众人回首望去,便见打着“谢”字旗的大军从午门外的几条长街潮水一般涌向午门下方的广场,立于城楼上的金吾卫们站得高,视野更为广远,瞧着那几条长街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几乎是瞬间就白了脸。
这还是只是看得见的军队,堵在外城门那边没进城的不知还有多少,这可真是千军万马了!
沈慎转忧为喜,看向谢征:“九衡,你早有准备?”
谢征没作答,但一袭锦绣白衣配雪白狐裘的俊雅男子摇着羽扇自军队中走了出来,见着谢征第一句便是:“等了你半宿都没等着你的信号,我还以为你在城内被一锅端了呢!”
随即又执着羽扇对沈慎浅浅一拱手:“沈兄,真是好些年没见了。”
沈慎形容狼狈,此刻却忍不住笑开:“公孙兄!”
谢征则淡淡掠公孙鄞一眼:“你是急着进城瞧热闹吧?”
公孙鄞被谢征回怼了也不生气,又冲着樊长玉一拱手道:“樊将军。”
樊长玉又惊又喜:“公孙先生?您一直在城外?”
唐培义和贺修筠等人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唐培义当即就哈哈笑开:“我就说咱们侯爷用兵如神,怎么可能在魏严老贼手中吃败仗!”
他对着魏严喊话道:“老贼,赶紧让你的人束手就擒吧!”
贺修筠也在笑,只是他伤势更重些,一笑便扯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痛,只能收着些笑。
公孙鄞对着樊长玉浅浅颔首,见她脸上身上都是血,挑眉道:“看来昨夜城内打了场恶仗。”
大军还在潮水般朝着广场下方涌,她们这头谈笑风生,城楼上的金吾卫和五军营将士却极不好过了,手上哪怕还拿着弓.弩,但都已面色惶惶。
这不是人数上悬殊的问题了,一群只在京郊大营里操练过的京兵,对上在西北战场上饮过胡虏血的谢家军,无需交锋,只这般隔得远远的一个照面,就已被那下方那千军万马迸出的杀气所震慑住。
跟着魏严的几名幕僚也满目凄惶,唯有魏严镇定如初,透过人群静静看着谢征的背影。
谢征面容冷毅,环视东西雁翅楼,沉声发话:“随李、魏二人造反的将士都听着,放下手中兵刃归降者,可从轻发落。负隅顽抗者,皆以谋逆罪论处!”
声如鸣金碎玉,回荡在整个午门广场。
任谁都看得出,魏严大势已去。
一名金吾卫扔下了手中佩刀,砸在地砖上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兵器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