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打好的腹稿,在此刻忽然都散了大半。
万纪高踞马上,冷冷看着这些文人,“尔等何人?因何拦驾?”
中间一个三缕长须的文士,咳嗽一声,朗声道:“我等并非拦驾,不过是有三请,三问,求见于殿下。”
一位随行东宫侍讲道:“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得无召见驾,非上意不得越级献策。尔等几品几级?可有宣召?”
几个士子脸涨得通红,中间那人咬牙道:“在下有举人功名……”
“你为此间主事,不过是个举人功名,身边几位想必也越不过你去。几个举人秀才,就敢当街拦驾,大言不惭地求问殿下,不知礼教森严,不知朝廷法度,燕南教化衰落如此!你等父母官何在?燕南学政何在?”
最后一句提高声音,周边护卫齐喝:“尔等父母官何在?燕南学政何在!”
声音远远越过人群,后方的官员们纷纷转头,望天,装死。
昆州知州和燕南学政装不得死。
两人为难地看着在棚子里喝茶吃蜜饯的游筠。
侍讲犹在穷追不舍,“燕南边陲之地,更当首重教化,但观尔等数人之行,无君无父犹不知悔改,当真以为日后朝廷抡才之典,不敢黜落尔等?”
这位东宫侍讲,年轻时便是一张利嘴,讲经廷辩,一流高手,不然也不会选入东宫。奈何成了太女近臣,太女却是个喜欢舞刀弄棒的,正愁无用武之地,难得逢上这机会,一张嘴皮子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喷成瀑布。
他手里还挥舞着一根棒子,目光灼灼盯着那几个士子,显然是要看谁敢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就一棍子赏下去。
他是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无论是官职还是功名都远胜面前的士子,他若摆出师长架子教训这些后进,天经地义,谁也说不了嘴去。
远处登高观看的燕南官员都知道其中险恶,眼看那嘴皮子和棒子都跃跃欲试的东宫侍讲嚣张气焰,心想皇太女实在是十分缺德,以文人对文人,先是压气势,再然后挥大棒,两三棒就能把这些绣花枕头给打趴,到时候咱们这边便又输一回合。
便都回头看游筠。
人群后,游筠吐出梅子核子,挥挥手。
昆州知州和燕南学政便明白了意思,苦着脸准备挤上前去。
这些官儿本来有恃无恐,想着一个丫头片子来便来了,自有游都司对付,若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以势压人,燕南军队和民心都在游氏父子那里,逼急了便翻脸,叫她能进不能出。
只是今晨刚刚接到消息,黔州都司被拿,和黔州都司一直不对付的按察使兼任都司,接太女令集合境内兵力,调集十万兵马压在东番至夷州一线,而那里,离昆州快马驱驰,三日可至。
更重要的是,皇太女本身有极其强大的天赋之能,便是大军围困,也未必能困得住她,便是杀了她所有随从,只要给她脱身,燕南就会陷入战火。
这些人自然不知道铁慈现在已经不能轻易瞬移,也不知道铁慈绝不会丢下随从自己逃生,在他们的逻辑里,上位者这样选择天经地义,而于他们而言,在最后关头留不住铁慈,就是不可承受的损失。
所以皇太女不愿意擅起刀兵,他们也同样不愿意。
两人往前挤,准备去承受皇太女的刁难和怒火。
只是一身臭汗还没挤几步,身后疾风响,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立即便有人大喊:“知州大人和学政大人晕倒啦!”
一声传一声,传到人群最前端的时候,就变成,“知州大人和学政大人,因为天太热,被逼迫太过,晕倒啦!”
然后人群分开,一脸苍白满头大汗的知州和学政被抬了上来,瞧着果然很是可怜。
那几个被东宫侍讲逼得步步后退的士子,顿时来了劲儿,猛地站下了。
自觉今日皇太女气焰嚣张,当街杀人,逼迫官员,如此强横人物,将来又怎么会善待燕南?自己等人读圣贤书,知黎民事,若不能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又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不过一条命,今日便碾于华舆玉轮之下,也能博千古美名,如此便值了!
文人好名,世代不易的道理。
当下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再次一躬,这回却怕躬久了挨一闷棍,只略一躬便起身,疾声道:“我等有三问三请,求教于殿下!”
“一问,问殿下南巡,自当抚民万端,泽被天下,如何劳师动众,侵掠民生,令属地官员为供奉殿下,加税加赋?”
“二问,问殿下人传仁慈简素,勤政爱民,但这一路,却是供养奢靡,劳费国帑。明明昆州居住不过区区时日,竟令昆州建造行宫,为此多征徭役,令无数百姓不得不应皇差,荒废自家田地,如此又岂是未来仁君所为?”
“三问,问殿下巡视燕南,却在黔州停留甚久。更清洗黔州官场,替换大将,陈兵州境,虎视燕南,未知殿下此举何意?有无想过燕南千万百姓当此大军压境,是否会心生惶恐,举家逃难,由此伤及民生?还是这本来就是殿下心中之意,未曾将燕南视为疆土之民,不惜于燕南土地之上燃战火,动刀兵,便如今日这般,以杀戮、以血腥,将燕南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