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杏儿颧骨剧痛, 耳畔嗡鸣,泪水四溢。
她惊慌失措,急思不得——殿内明光尽歇, 她又蒙着盖头,魏玘怎会发现她不是阿萝?
殊不知,要魏玘认出阿萝,不过易如反掌。
进殿时, 他只闻到一股艳俗的脂粉气, 没有半点阿萝的幽香, 当即心生戒备。再及近看,女子媚功做足,不存袅娜与青稚, 又无青蛇侍身,绝非阿萝本人。
“啊!”鱼杏儿哀叫一声。
只在她沉默的须臾,瓷片已压进肌肤、剐出血痕。
“殿、殿下!殿下饶命!”
“奴婢并无欺骗殿下之意,都、都是阿萝她胁迫奴婢的!”
魏玘闻言,不由挑眉。
这席话确实荒谬。阿萝纯澈如纸, 连在他面前说句谎话,都会颤着睫、怯怯与他道歉。要说她胁迫旁人, 实属天方夜谭。
他故作恍然, 道:“是吗?”
鱼杏儿未察他言下之意,忙道:“奴婢不敢欺骗殿下!”
“她通晓蛊术、役使青蛇, 以此胁迫奴婢, 与她交换身份, 助她离开肃王府。殿下明鉴, 这都是奴婢不得已而为之, 绝非刻意背叛!”
她满口谎话, 听得魏玘笑了一声。
他眯目,冷视案上之人,看她两眼含泪、惺惺作态,心下越发厌恶。
平日,他极少过问府内仆役调度,悉数交由陈家丞打理。如今与鱼杏儿打了照面,他仍不记得此人姓甚名谁,只自口音辨出,她应与阿萝出身同族。
如此想来,许是陈家丞怕阿萝言语不通、无人攀谈,才将此人调往她身侧。
或许陈家丞也不曾想过,这巫族女子竟如此无耻歹毒。
“殿、殿下……”
鱼杏儿见魏玘含笑,还以为自己那番说辞起了作用,一拧泪,又道。
“虽然她跑了,可奴婢待殿下是真心的。她会的,奴婢都会;她不会的,奴婢也愿学。是她不识好歹,辜负殿下心意,奴婢愿意……”
话语至此,她忽然收声。
因她分明地感觉到,压她脸颊的几根长指,已挪移下走,钳住她颌角两侧。
压迫感重如千钧——好像她再说一字,就会被魏玘卸去颞颌。
“本王不想再问第二次。”
声如寒刀,刺得鱼杏儿背脊发麻。
她看肃王对阿萝青眼有加,便想换作自己、定也能嫁入王府,这才鼓动阿萝逃离,又在案间的合卺酒里下了药,准备趁夜顶替而上。
甚至,她明知秦陆是太子细作,却将此事按下不表,仍引阿萝旁观秦陆受罚、要阿萝亲眼看见魏玘冷酷严苛的一面,对他心生恐惧。
何曾想,今夜,她与肃王还未近身,就被发现了端倪。
鱼杏儿万念俱灰,和盘托出道:“殿下,奴婢只是和她易了着装,不知她逃往何处。但、但她和奴婢亲口说过,是秦典军要帮她逃走!”
“奴婢有证据!是奴婢亲眼所见的证据!”
魏玘眉峰一蹙,忖了片刻,才道:”什么证据?”
——语气乍听宽和,掌下力道却分毫未松。
“奴婢、奴婢先前与她谈到秦典军时,亲眼看见她拿出了半块玉佩!”
魏玘闻言,眉关愈紧。
先前,宿卫回禀,道是在秦陆屋内暗查时,搜到了半块玉佩,刻有太子党羽惯用的云纹。他还当那玉佩本就残碎,谁知另外半块竟在阿萝手中。
逼问至此,他已大致有了眉目,一点疑惑也随之而来。
“殿下!”呼唤突至。
魏玘听是川连,道:”进。”
川连入殿,眼见内里情景,一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魏玘视线不转,冷笑道:“可还满意?”
弦外之音不言自明。偌大个肃王府,扈从近有千人[1],竟被一名弱女子摆了一道。
川连后背一凉,忙跪地,道:“属下该死!”
魏玘不语,瞟过鱼杏儿,淡淡收臂。
鱼杏儿微怔,自觉得了赦免,喜上眉梢,正要起身,却听冷声掷地——
“带走。”
“殿下?殿、殿下!殿下饶命啊!”
魏玘低颈,罔顾女声凄厉,理好微乱的襟领。
他道:“秦陆如何?”
川连道:“回禀殿下,已经苏醒。”
魏玘嗯了一声,走向殿外。
“去审理所。”
……
后宰门外,先是怀仁巷,再是崇化街。
眼下,华镫初燃,上京城辉烛煌煌,正值繁华时候。
阿萝漫步街巷,如行火树星桥之中,左顾右盼,步伐越发轻快。
这里就是上京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途遍布她不曾见过的新奇事物,远比书里白描更加鲜活有趣,令她频频惊叹。
果然。肃王府外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她已成功离开肃王府,对秦陆和鱼杏儿二人,应当也不算辜负。
走出后宰门时,阿萝还分外紧张,如今踏足城内,只觉自己渺小如此,仿佛滴水入海。
——掀不起任何波澜。
离开前,阿萝曾与鱼杏儿互换衣着,易了一袭桃红衫裙,乍看与寻常越人女子无异。
正因此,她才没有惊起任何骚动。
尽管巫人在越国处境不妙、饱受冷眼,但若无服饰差异、不听语言有别,要区分巫人与越人,只能近看目窠,更深邃者为巫人。
可若平白无故,断不会有人欺身上前,查看旁人的目窠。
是以,阿萝行走街边,始终轻松自如。
“嘶。”青蛇悄然扭动。
阿萝隔着袖,拍了拍阿莱的脑袋,示意伙伴稍安勿躁。
阿莱气馁,滑动身躯,钻入阿萝的行囊。
阿萝无暇安抚阿莱,只继续走着,一壁构思今后的行程。
这段时间,魏玘兴许会来找她,可他不如她想得那样好,她也不想再被他继续关着。她要找个地方,暂时躲藏起来。书里说,这叫暂避风头。
于是其二,便是要去当铺,换些钱两。她记得,逍遥生游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