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债务未平,可不能轻易放了他。
“表兄,川连呢?他去哪儿了?”
“你答应过我,若我替你赎回银饰,就让川连陪我几日!”
哪怕抛出川连,魏玘仍未回头,只落下一句——
“晚些。本王还有事要他做。”
……
阿萝睁眼时,晌午将近。
她眨眸,目光朦胧,驻于殿顶平棋,久久凝定。
眼前,环境分外熟悉——她又回到了肃王府,这一次,却不如从前排斥。
身处静寂之中,阿萝想起,昨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兔子,被狮子叼走。狮子收起利爪,为她舔毛,令她晕沉、懵懂。
她越是回忆,越是感觉,兔子、狮子变了模样,抽出两道人形。人形相依相偎,娇小的倚靠颀长的,埋向人肩头,在月里酣眠。
阿萝心口发紧,扯被,将自己罩入黑暗。
她知道那两人是谁。可她不知,自己为何尤其在意这事。
去台山前,她看魏玘,常记起送人的襕袍、封闭的高墙、右手的刀伤、池中的锦鲤。自台山归来后,她看魏玘,就记起月光、竹林、剑影、金龙。
还有吻,与怀抱——冰凉的,温热的。
阿萝的思绪乱嗡嗡的,像野花盛开,漫山遍野,胡乱生长。
她钻出被来,看向小蛇,找到那双乌黑的眼,轻声道:“阿莱,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青蛇不会答话,仰颈盯她,偶尔摆动细尾。
阿萝记得,这些天,与魏玘相处时,她会脸热、身子发烫、手指绷直,连睫毛也会打颤——凭她从前的经验,这大抵是病了。
思及此,她下榻,更衣梳洗,又喂过小蛇,便只身往藏书阁去。
病了就得治。既无经验,便去寻医书作参考。
……
日光正盛,夏景分外明媚。
阿萝离开配殿,行过游廊,再进藏书阁,一路畅通无阻。
曾经,她被杜松敷衍,入藏书阁寻找舆图,却受典军阻拦;如今,她在府内通行各处,所遇之人无不恭敬相迎,受她认真回应。
这让她欣喜,也让她为难。她不想比旁人更尊贵,只想与大家好好相处。
此刻,午时过半,藏书阁内不见人迹。
阿萝行走阁中,已自梦里脱出、恢复常态,便提振精神,对照越文标识,来到医部之前。
据症状推断,她锁定杂医科,要取相应书籍。
只是,放眼望去,藏书阁内书架高耸,与平棋相接,宛如深林。而杂医科位于书架最高处,仅凭她个人,恐怕难以取得。
阿萝转眸,很快记起,藏书阁里置有木梯。
她旋身,找到木梯,努力拽动,终将木梯拖至书架之前。
“吱呀。”木声长响。
少女小心攀爬,并未发觉,木梯已裂痕遍布、如枯木朽株。
阿萝登上顶层,去够最近的书籍。
眼看只有毫厘之差,她颦眉、踮足,勉力伸臂,只与木梯足尖相接。
“吱呀……”
“砰!”
眨眼间,横纹迸散,木梯四分五裂,炸出惊雷般的哄响。
阿萝反应不及,足下顿时一空。她无暇惊叫,已丢失重心,向后直直坠去。
“咚!”有人摔倒在地。
可疼痛并未抵达。她只感觉,身下柔软、稳实。
身后,有闷哼低低而来。
阿萝一怔,忙回首,撞入一双乌沉的凤眸。
魏玘坐在地上,袍角凌乱,一臂支撑,一臂搂她腰间。方才,她向后摔下、不觉疼痛,便是仓皇掉进他怀里,受他缓冲。
阿萝惊讶,一时忘了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魏玘颌线紧绷,眉关拧蹙,道:“有事。”
——字句似自牙关挤出。
阿萝听出异样,仔细瞧他,这才发现,他背后剑伤所在,正抵于断木之上。
她又愧又悔,忙脱身,道:“你要紧吗?”
魏玘眯目,看她,只见少女乌发雪肤,杏眸分外潋滟,长睫浓垂如扇。她温软、娇憨,跪于他旁侧,半掀眼帘,小心觑他,盈满关切。
她似良药,如此望上一眼,他的痛感与躁郁便消减不少。
魏玘勾唇,道:“无事。”
阿萝将信将疑,却无从反驳,只道:“好罢。”
她挽裙,正要起身,先听魏玘道:“找医书作什么?病了?”
阿萝闻言,动作一滞。
先前情景太过惊险,令她忘了此行的缘由。而在当下,魏玘重提,又叫她记起——她是因与他相处时有了异状,才来寻找医书。
不知为何,阿萝的后耳又烫起来。
魏玘不得回应,尚未追问,便看她撤身、跪回原处。
她道:“我不知道。兴许是的。”
魏玘蹙眉,记得昨日太医诊断,道是阿萝并无异样,不由心下生疑。
他不表,只道:“何处不适?”
阿萝身子一颤,片刻后,才掀起眸来。
书丛之间,二人近在咫尺,气息相缠。唯听少女柔声,轻轻送来——
“一叫我瞧见你,我的脸就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