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暴雨如注, 泥泞横流,却灌不进亮起火光的山洞。
宽大的叶片挡在山洞门口,因为收集了很多, 厚厚地叠在一起, 形成一堵挡风墙。
纪橙依然不太放心,凑过去检查一下,确保没有风漏进山洞里面。
山洞左侧的角落里,纪眠安静地垂着眼睫, 湿透的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 火光下的脸庞毫无血色, 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
湿淋淋的墨发落下水滴, 尽管靠近篝火,但要烤干, 似乎也要等待一段时间。
纪橙盘腿坐在篝火边, 小心翼翼地道:“哥,你再坐近一点吧, 烤着火会暖和很多。”
纪眠没有说话。
纪橙讪讪地闭嘴,拿起一根木棍, 将篝火往纪眠那边拨了拨。
山洞是纪橙找到的, 他之前就待在这里, 似乎已经有段时间。山洞内侧用柔软的草叶铺成一张床,还有一些干燥的木头。
至于怎么生的火——他身上带着一根指节粗细的金属细管,按动开关,火焰喷出, 凝聚成一米长的火刃。
当然, 也可以调节模式, 放出强烈电流,变成电击器。
这是一种防身的小道具,结果到这里,变成了好用的生火道具。
篝火噼啪作响,纪橙偷瞄纪眠。
刚才一片混乱,他只是觉得他哥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现在偷偷观察,才惊觉哪里不对。
纪橙:“哥!你的手!”
之前,纪眠是撑着拐杖一路过来的。
作为拐杖的铁管一头被压扁,边缘锋利。而纪眠的手掌,已经被那锋利的边缘割破,鲜血淋漓。
鲜血染红苍白指尖,一滴一滴,溅开森然的血花。
纪橙冲过去,在自己身上左掏右掏,掏出一个小方盒。
那是一种简单的治疗仪。
防身道具、治疗仪,他身上只剩下这两样东西。
纪橙将治疗仪放在纪眠面前,小方盒自动打开,滴溜溜浮在半空,向四方射出光束。
微光照落纪眠身上,纪橙一眨不眨地观察纪眠脸色。
啪嗒。
几秒后,治疗仪失去光芒,掉在地上。
纪眠的脸庞依然苍白,毫无好转迹象。只有手掌间的伤,勉强止血。
纪橙一悚,这说明他哥身上的伤很严重,仅靠这个简易治疗仪,根本没什么效果。
他当即凑过去,想检查纪眠的伤势,却被那只修长染血的手,轻轻挡开。
动作很轻,因为纪眠根本没什么力气。
但那样的姿态,却是毫无回转的拒绝。
纪橙僵住。
纪眠眼睛轻阖,闭目养神。
却从未看纪橙一眼。
纪橙忽然想起来,重逢之后,纪眠只对他说过一句话。
“你的通讯器呢?”
“碎,碎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哥甚至没多问一句怎么碎的,更没问他为什么不在家里,而是沦落到了这里。
……他哥根本不想理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纪橙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点垂头丧气。
几秒后,他小声地开口:“我……我本来是出来找你的,谁知道在第三星系遇到了星暴,飞船坏了,被迫降落在这里。”
星暴,穿梭在各大星系间的乱流,类似于旧地球时代的沙尘暴。
他驾驶的是一艘单人小型飞艇,造价昂贵,速度一流,本来可以逃过星暴……但是,他出发前忘记检查燃料了。
缺乏燃料,失去动能的飞艇迷失在星暴里,被卷到这颗星球。
这是第三星系一颗无人荒星,没有信号,通讯器也在迫降时摔碎,只能等待外界支援。
他从飞艇里搬了些食物,不到一天就吃完了。
因为出发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现在,他的身上也只剩下那个防身道具,和治疗仪。
纪橙说完,又偷瞄纪眠反应。
纪眠依然毫无反应。
纪橙更垂头丧气了。
实际上,纪眠知道纪橙在说话,但现在的他耳边嗡鸣,根本听不清楚。
他在想楚时野。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楚时野把他从荒野背回家中,或许他真的会死在荒野上。
不知道楚时野现在怎么样了。
和他一样流落荒野,还是……
……无论如何,楚时野绝不会出事。
他相信他。
纪橙蹲在纪眠旁边,他不清楚纪眠此刻的想法,只是越蹲越难受。
完了,哥肯定不想理他了。
不过……这也是他活该。
纪橙抱住脑袋,思绪飘走,想起一些往事。
多年前,他被父亲带回家里的时候,只有父亲一人清楚他的身份,对外只称他为家里的佣人。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也曾委屈地询问过很多次,父亲只是让他耐心一点,再忍耐一段时间。
那时,纪家的很多人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新来的佣人,总是欺负他,暗地里各种排挤。
也是在那里,他见到了他的哥哥,纪眠。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生来即是S级精神力的天才,就连母亲也是显赫家族的长女……是他和他的母亲,完全无法比拟的存在。
但是,这样优秀的哥哥,却被他们共同的父亲蒙在鼓里。
这是他作为佣人、作为纪家家主的儿子却要向纪家其他人低头时,心底唯一的安慰。
就算你比我优秀很多很多,我也和你一样,是父亲的孩子。
甚至,父亲瞒着你,不告诉你……所以,我和你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总能给他带来一些说不出的快意,可是没多久,这些快意就消散了。
因为他发现,纪家唯一对他报有善意的,竟然是他的哥哥纪眠。
那些人欺负他的时候,是纪眠护着他,照顾他,不许其他人动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那个偌大的纪家,纪眠是唯一给予他善意和温暖的人——哪怕当时,纪眠并不知道他是自己弟弟。
这样的温暖,甚至连父亲都不曾给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