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茅屋外已经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回。
那手扶藤杖的老者不禁皱了眉。
边上衣着富贵的男子,姓孔名无禄,乃是神都王氏在蜀州势力分支若愚堂的一名管事,生怕大人物等得不耐,忙道:“那小姑娘刚才所走乃是上山之路,想必是去祭拜她母亲。其母新丧,可能一时伤心,还不愿下来……”
老者略微惊异:“她母亲亡故?”
孔无禄道:“是,似是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没扛过去,昨日方下的葬。说来也是可怜,听闻她母亲大病前发了一场疯,提刀剁了女儿半根手指头。前脚测得天生剑骨,后脚就出这种事,断了半指,还是右手半指,往后还怎么学剑……”
说到这儿时,语中多少带了几分叹惋,只是一瞧老者面容,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话锋一转补道:“不过眼下倒是正好合适,想来便是‘天命’吧。”
老者看他一眼,并未接话。
只是隔着竹篱,往院中看去。但见那石磨盘上,残留着几许血迹,于是目中一片幽明闪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远处荒草小径里才隐隐现出一道身影。
从者中有人目力极佳,瞬间辨认出来:“长老,人回来了。”
众人顿时都向那边看去。
下山的路,周满走得也不快,远远瞧见那帮人在茅屋前等候,更不着急,待得不慌不忙走近了,方才看向众人。
老头子立在最前,右侧是那富贵男子,左后方却还立了一名蓝黑劲装的青年,双目锋锐,下颌上一道刀痕,不似善类。
其余人等都在后方。
周满尚未在自家门前站定,老者便已带着人上来。
只是老者先未说话,由孔无禄先道:“周满姑娘,有礼了。”
周满心底冷笑,却偏貌似疑惑地看他一眼:“我不认识你。你们有什么事吗?”
老者凝目打量她。
孔无禄于是续道:“在下是小剑故城内若愚堂的管事孔无禄,姑娘当然没见过我。不过前些日听闻姑娘在城中测得天生剑骨,我等正为此事而来。”
他说话时,村中几名妇人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正正从他们身旁经过,却像穿过一片透明的波纹,好似根本看不见这边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周满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老者见状,这才一笑,开口道:“略施障眼小术罢了,他们瞧不见的。我等身份特殊,多有不便之处,不知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满目光落回他身上。
在这一瞬间,老者竟觉得她眼底仿佛划过了一抹讥诮,只是细看又浑无异样。
周满考虑片刻后,道:“那请诸位进来说话吧。”
她先将之前放在道旁竹篱下的柴刀捡了,才推开门请众人入内。
小小的院落并不宽敞,陋舍的空间便更见狭窄,根本塞不下他们一行十数人,于是倒有多数,只能立在院中或是檐下。
跟着周满进屋的,仅有三人——
老者,青年,以及孔无禄。
地位高低、关系远近,瞬间分明。
周满将柴刀靠在墙下,走到桌旁,背对着众人,拎起茶壶,将昨夜的冷茶倒进盏里,好似不经意般问:“所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
那老者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寻常小姑娘骤然见到这么多人找上门来,即便辨不明对方善恶,只怕也难免心生忐忑。
可这周满,镇静得过分,实在令人惊异。
只是老者思及此行目的,无论如何都不至将一个小姑娘太放在眼底,于是持藤杖,将两手交叠身前,还是说出了那一早就准备好的话:“神都王氏斗胆,请借姑娘剑骨。”
“……”
冷茶落进陶盏的水声,忽然停了。
周满握着茶壶,望向盏内那回旋的水波,仿佛能从那水面混乱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唇边森寒的弧度:多少年了?又听见这句话。一字未改……
屋内一时寂静。
孔无禄见周满背对着众人,既不出声,也看不清表情,以为她是不知此言所涉的分量,便道:“周姑娘偏居蜀州,在测剑骨之前,也从未接触修界,或许有所不知。神都王氏,在中州大地……”
岂料他话未说完,竟被周满截断:“我知道。”
孔无禄顿时一愕。
前方的老者也完全没想到。
周满端起那豁口的陶盏,喝了一口冷茶,搭着眼帘,声音平缓:“三横一竖,谓之‘王’。三横者,天、地、人;一竖者,纵贯天地人之道也。万类伏首曰‘王’,号令天下曰‘王’。王氏乃神都三大世家之首,即便远居蜀州,又怎会没有半点听闻?”
她放下陶盏,总算回头问:“寒舍不曾料想今日会有客来,未备茶水,仅有些隔夜的冷茶,诸位要么?”
孔无禄先下意识道了一声“不必劳烦”,然后才反应过来:“姑娘既知神都王氏,便该知道,姑娘若愿借剑骨,以王氏之尊,必不慢待。不知姑娘意下……”
周满不解:“我为什么要借呢?”
老者面容顿时微冷。
周满道:“城中测试天赋时,就有人说,天生剑骨,万万人中也未必能有一个。凡有剑骨者,一来修炼速度能快于常人,二来驾驭各类法器悟性惊人,三来更有机会使名剑认主。更不用说,万重蜀山,诸多门派,修剑者众多,有一副剑骨便连青城峨眉也能去得。这么多的好处,我为何要借?何况剑骨长在我身,你们要借,怎么个借法呢?”
老者与孔无禄尚未接话,她已经笑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那些散落的纸钱,只道:“我只见过村口孙屠户杀猪。一刀下去,先把血放干净,然后剖心拆腑,用尖刀剔出骨头,再把连着骨的筋挑了、肉削了……”
孔无禄都不免跳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