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蠢都能察觉出一二,不过看着陈福晋并不抗拒,毓敏也就不给人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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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今日请安的人都离开了,皇贵妃这才卸下了面上的笑容,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轻声对身边的宫女道:“扶我进去吧。”
宫女急忙上前搀扶住皇贵妃。
触手便是细细的腕骨,几乎没什么肉,让人有些心惊。
皇贵妃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靠在了宫女身上,可即便如此,也有些轻飘飘的,宫女几乎不费力的就将她搀扶进了内殿。
皇贵妃半靠在榻上,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这才像是缓过气来似得,长长叹了口气。
许久才道:“去将我之前做的那个虎头鞋给陈福晋送过去,前儿说了要给她的,一时竟忘了。”
说完又顿了顿:“她若是接下,你就给她,若是推辞,也不必勉强,拿回来便是。”
宫女听了这话有些不满,小声道:“那虎头鞋还是娘娘亲手做给四阿哥的呢,精致的什么似得,陈福晋哪能不收。”
皇贵妃一听这话,心口立时像是被人攥住了似得,眼圈也霎时红了:“本是给他的,只可惜,只可惜我们母子没有缘分。”
见着皇贵妃哭了,宫女也一时有些慌乱,急忙上前安抚:“是奴才不会说话,惹娘娘伤心了。”
皇贵妃却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怪你,只怪我福薄,留不住他。”
说到这儿,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泪越发汹涌了。
宫女听着这话也跟着默默流泪,为什么皇贵妃这样好的人,命运却如此坎坷,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皇贵妃哭了一会儿,到底止住了眼泪,她拿起帕子拭了拭泪,勉强露出个笑来:“好了,将东西送过去吧,索性如今我也用不上了,还有,记住我的话,她若是推辞,千万不要勉强。”
宫女红着眼睛点头:“奴才遵命。”
说完宫女退了出去,而皇贵妃此时却只是愣愣的看着从窗棂中透进来的几缕阳光。
今儿天气真好啊,若是自己身体好好的,是不是也能出去走一走了?
皇贵妃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阿玛和额娘的感情极好,对自己也格外宠爱宽容,她在家里,每日只需读书习字,偶尔还能跟着额娘出去走走,日子过得轻松又畅快,无忧无虑的。
如今虽然比那时多了许多富贵锦绣,可是她午夜梦回,最想念的,竟还是那个时候。
人这辈子,要是能一直无忧无虑的过下去,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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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晋收到那双虎头鞋的时候,正坐在窗边看佛经。
这佛经是自打她怀孕,就让人从十三衙门给她拿来的。
她知道皇上喜欢聪慧会读书的孩子,因此她也想让自己肚里的孩子在未出生之前就沾染些文墨。
只是她自小在家里就没念过多少书,在母亲的教导下,只略识得几个字,因此这本佛经读的也是十分艰难。
正在此时,外头突然有人传话,承乾宫的人来了。
陈福晋楞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语气带着一丝迟疑:“快将人请进来。”
很快,承乾宫的宫女便进来,双手奉上了那双虎头鞋,面上满是客气的笑:“皇贵妃娘娘说,早前就想给您送过来,结果一时竟忘了,因此这才派奴才过来给您送一趟。”
陈福晋看着那双鞋,愣了许久,当承乾宫的宫女面上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了,她这才伸手将鞋子拿了过来。
她抬起头,看向宫女,语气缓慢:“娘娘厚恩,我感激不尽,也请姑娘回去了,代我谢过娘娘。”
宫女没听出这话里的机锋,笑着点了点头:“奴才记住了。”
陈福晋说完这话,仿佛失了兴致,摆了摆手,让人将宫女送了出去,而她就坐在榻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双虎头鞋。
她不是傻子,这段时间皇贵妃对她的亲近,皇上对她的暗示,都让她察觉出了一丝不妙。
可是她不敢深想,也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拒绝,她害怕拒绝之后的结果。
但是没想到,没想到前天的时候,皇贵妃突然开诚布公的和她说起了这事儿,皇上果然是有意将他的孩子养在皇贵妃膝下。
当时她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皇贵妃却很温和,她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慈悲,语气温柔的告诉她,若是她不愿,那她就自己和皇上拒绝此事,绝不让她为难。
当时她心中乱的根本理不出头绪,一时是大公主还活着时窝在自己怀里的贴心模样,一时又是四阿哥受皇上看重的盛宠。
这两种感情,几乎将她的心撕成两半。
而皇贵妃仿佛也看出了她的为难,继续柔声道:“我给你两天思考的时间,后天早上,我会让人给你送一双虎头鞋,你若是答应就收下,若是不愿意就拒绝,我保证日后绝不为难你。”
说到这儿,这位满宫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女人突然苦笑一声:“陈福晋,你莫恨我,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俗人罢了。”
她眉眼中萦绕着入骨的痛苦和哀愁,陈福晋看着竟是有些熟悉。
陈福晋忍不住流泪,皇贵妃的痛苦,她哪里不清楚,她也明白她的难处,可是,可是这是自己的孩子啊,她舍不得……
这两日她过得仿佛两年,煎熬的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可是最后,她到底还是接下了那双虎头鞋。
皇贵妃说她是个俗人,其实陈福晋觉着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得到更多,更多帝王的宠爱,更多的荣耀,甚至是日后更多的……
陈福晋瞬间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深想。
她可以一辈子都默默无闻,不为人所知,可是她到底,到底不想她的孩子也一辈子这样。
她的大公主已经去了,就让,就让这孩子过的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