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都是罕见的好脾气,可此番震怒之下更多的是根本无法掩饰的惊恐与不安,因为渊下宫,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素来知无不言的奥罗巴斯此刻一个字也不说,我换了几种方式都只能看到他的沉默和僵硬,到最后他干脆扭过头去或者把自己藏起来拒绝听见我的声音,摆明了我连问也不许问。
没办法了。
思来想去,似乎就只有八酝岛最合适。
珊瑚宫心海眉头微蹙,不知想到了什么,迟疑许久后才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那你小心些。”
我点点头,谢过了现人神巫女的体贴。
***
离开海祇岛的一段路是旅行者和派蒙陪着,一路上小精灵叽叽喳喳见到什么都想聊一聊,空远没有他的旅伴那般活泼健谈,但是聊起天也不至于尴尬冷场——唯一的问题是远远看见海祇岛的枯萎死域,派蒙便很谨慎的拉开了一段距离,生怕自己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空对死域的了解不多,但是不妨碍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看着少年满怀担忧的眼神微有愣神,但很快就笑着摇摇头,“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自然没有关系。”
空皱皱眉,没多说什么:“等我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就过来接你回海祇岛。”
回……呀。
我笑笑,没接他的话。
“这件事等解决了稻妻的麻烦再说吧。”
送别了旅行者之后,我终于重新走回了蛇神之首的巨口之中——这里散落的邪眼已经没有了,旁边掉落了不少愚人众的士兵徽记,想来是女士发现自己的工厂被毁后最后搜刮了一遍……代价就是消耗掉了一部分的愚人众士兵。
“小姐?”
“……没什么。”我动动手指,让那些黯淡残损的徽记没入枯藤尘土之下,重新打起精神来对着奥罗巴斯笑了笑。
“我们开始吧。”
***
让蛇之魔神的灵魂残渣离开我的身体、再度融入那流光溢彩的绚丽蛇身,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要想恢复当年的规模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如此,他如今的身躯大小也称得上一句“巨蛇”——木桶般粗细的冰冷蛇身窸窣滑过面前,以珊瑚真珠附着法阵重新雕琢的双眼缓缓合起,奥罗巴斯将崭新的身体在我身边环成一个巨大的闭环,蛇首搭在我的面前,温声道:“请放心吧,我会护佑在您身侧。”
真可靠啊,奥罗巴斯大人。
我松口气,取出了散兵给我的那枚种子。
——其实比起切片和割裂,将种子重新融入体内远没有奥罗巴斯预想地那么痛苦。
这毕竟是我曾经的血与骨,魂与肉,每一颗种子承载的都是我不知压抑多久的期待与渴望。而被死域早早浸透骨血的身体甚至可以坦荡无视来自于神樱树的瘴毒,种子的生机没入血肉之下,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舒缓的叹息。
吸纳种子的过程对理性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缓慢折磨——太过愉快、也太过容易令紧绷的精神得到过度舒缓的放松,几乎是呼吸之间,我的眼前就已经看不见属于奥罗巴斯的身体,意识仿佛坠入无光的深海,耳畔翻搅流动的是压抑隐秘的水声。
……不对劲。
——这不对劲。
滑过身边的忽然就不再是蛇身冰冷温润的鳞片,更加潮湿,更加窒息,像是眨眼之间就被迫落入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可梦境之主不可能允许我进入这样的梦中。
……有人试图染指梦的权能。
身体没有感觉,是因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听不见声音,是因为被封在密闭的容器内,只有于水下呼吸带来的气泡规律的擦过耳朵,在密闭的空间中翻涌着来到更高处。
呼吸声。
水流声。
……机械运转的声音。
有人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玻璃容器的表面,带着鸟嘴面具的男人缓缓俯身,他的手指无比轻柔地划过玻璃的容器,笑音轻缓而低哑。
“你好呀。”
他说。
“——斯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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