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的神明不同, 须弥的智慧之神小吉祥草王是孩童一般的面容。
但是说到底,她仍是神明,端庄, 沉稳, 冷静自持。
她已经能处理世界树的危机, 可以重新正视自己的身份,也可以游刃有余的和实力在自己之上的愚人众第二席谈论交易和筹码,也可以帮助旅行者解决实力已经堪比真神的正机之神。
但现在,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张开自己的手臂挡在了莫须有的存在面前,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不给你!”
“别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智慧之神。”
多托雷对此却只是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如今的你, 也只是外貌形同幼童而已……何况对于你来说, 你的这位眷属对你而言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纳西妲咬紧了嘴唇。
——代表了什么呢?
她与旅行者拯救了须弥,拯救了世界。
他们用两颗神之心的力量抹除了世界树的污染,成功与五百年前的世界树重新建立了链接……
但是,内心仍有无法解读的空洞和寂寞的疼痛。
纳西妲自己无法解读,而旅行者如今陷入昏迷,也无法给出一个可以说服她的答案。
世界树之外的现实世界,她能感受到眷属一如既往的包容与庇护,那是一个很温柔的梦, 纳西妲落地时的双脚像是踩踏在柔软又轻盈的绒羽上, 小小的神明本该感受到的是熟悉的幸福,可内心的那份空洞却在不知不觉间扩大。
纳西妲感受着星星的回应, 有的却只是茫然和不安。
——太多了。
她给自己的实在是太多了……真奇怪, 明明之前那么就都觉得没有问题的, 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呢?
她不确定这份不安被狡猾的执行官捕捉到了多少, 也许那一瞬间纯粹感性的反应已经足够,多托雷的面具遮掩着他的眼睛,这让智慧之神很难判断他的表情变化,只能看见面具之下笑弧浅淡,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可记得她为何会叫做斯黛拉?”
纳西妲咬紧嘴唇。
——她记得。
她们在桓那兰那初遇,自己最为虚弱无力时她成为自己最可靠的眷属,斯黛拉为自己献上了属于星星的名字,献上了星空庇护之下的属于夜晚的忠诚……
“星与夜,多么美好的概念。”
多托雷轻笑起来。
“——可是小吉祥草王,现在的你,能理解那颗星星为什么要为你做了这么多吗?”
他在入梦之时,为了保证自己的猜想不会与后续的对照出现信息落差,特意单独储存了一份特殊的记忆以防万一。
如今一看,这是正确的。
那片独立存在的梦境无意识阻止了更高维度的修改,这中间产生了一点小小的信息落差——拯救世界的过程中果不其然被抹除了某些存在,修正了一些“错误”,但是已经留下的痕迹无法找到对应填补的对象,就只能依靠个体意识的自我逻辑强制补正。
不存在柔弱新生的神明,自然也就应该不存在与新生的神祇彼此依靠互相依恋许下承诺的眷属与她牢不可破的忠诚。
可眷属仍然存在,眷属的忠诚仍然存在,她献祭自我的五百年仍然存在;神明无法从自我的记忆中补全这份忠诚的来源,现在的小吉祥草王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和过去那样一边怀抱疼痛的满足,一边从容地全盘接纳眷属所献上的一切。
——至少现在来说,那已经是一颗独立存在的星星了。
“她是庇护须弥人民美梦的星与夜……她的名字属于自己,她那份几乎称得上蛮不讲理的纯粹忠诚却偏偏属于你……”
“为什么是你呢?你为她做过什么,让她选择你?”
多托雷的手指指向纳西妲的胸口,神明的目光是平静的,可真正的动摇从来都不是显而易见的惶惶震惊,他只需要捕捉那一瞬间的空洞就足矣——
“小吉祥草王,你既然是智慧之神,肩负着承担守护世界树的职责,你应当能解答这世间所有的谜题,那你不妨告诉我:她是星星的话……那么她的月亮又是谁?”
“——或者说,她在透过你,看着谁?”
“这不重要。”
纳西妲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她是我的眷属,是我的星星,是须弥必不可少的重要存在,她身为眷属所拥有的全部忠诚属于我,她身为眷属犯下的所有罪孽也属于我——除此之外,星星就只是星星,她根本不可能‘让给你’,多托雷。”
她的声音沉下,柔软的声线染上了神明的威严和不曾掩饰的震怒。
“……如果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会直接单方面忽略掉我们在此之前的一切交易内容——你在冒犯我的眷属之前要想搞清楚一件事,她对我而言,本身存在的意义便与须弥等同。”
草神语气坚定反驳多托雷的话却没有起到应有警戒的作用,至少对与多托雷来说,她的态度只能印证学者的猜想。
至于智慧之神说的其他的内容?
哦,那些东西他倒是不太在乎的。
多托雷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慢悠悠地打量着已经隐隐显露怒容的智慧之神。
果然,即使感情仍然存在,眷恋仍然存在,可唯独单独属于幼小神明的那些彼此依靠的特别故事,已经在“修正”之下被扭曲成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
……如果那些神之眼背后的痕迹也可以被“修正”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多托雷低笑起来。
曾经的斯黛拉做的越多,对与现在的小吉祥草王来说,她的不安也就会越重。
——明明已经确定献上了自己全部血肉和最为纯粹忠诚的眷属,内心深处却仿佛仍然存在另一个更加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