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说出名字的少年背着他的竹篓, 再次进入左明珠的闺房之中。
屋内左明珠的奶娘和侍女围在床边,神色哀戚,见少年去而复返十分讶异。
床上正值青春年华的左姑娘闭着眼, 人事不省, 枯瘦憔悴。
任谁看了都是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左轻侯心痛难当,眼眶湿热道:“明珠若是没病, 她怎会这副模样?”
少年道:“你既然这么想她有病,那我直说了,她脑子有病。”
楚留香一噎。
这少年好像总是话里带刺?
当着一位担忧女儿的父亲的面这么说, 后果可想而知。
左轻侯气结:“你放肆!”
少年显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板着脸, 一副严肃的模样。左轻侯瞪着他,表情愈发难看,楚留香微微上前一步, 不动声色地打断两人之间无形的交锋。
左轻侯教养虽好, 遇见这副情况却也难以冷静, 事关女儿生死,他看在楚留香的份上忍耐下来。
楚留香走进细看一番, 回头问少年, 道:“你为何如此断定左姑娘没病?若是没病, 左姑娘又为何昏迷不醒, 面容憔悴?”
少年道:“她是装病。只要不吃饭, 只睡觉,你也能变成这样子。”
楚留香问道:“可左姑娘没有要装病的理由。”
少年斩钉截铁道:“所以我说她脑子有病。她有别人求不来的健康,本该好好珍惜, 却将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脑子有问题。”
还重复了两遍。
楚留香听他言辞凿凿, 虽然不合时宜, 他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左轻侯怒道:“你口说无凭,张神医和你诊断的结果是天壤之别,你叫我信哪个?技不如人便莫要胡言乱语!”
少年看他一眼,一言不发,拿过竹筐放在床头的矮桌上,当着两人的面埋头扒来扒去。
药香从竹篓中四溢出来,香气怡人,令人头脑一清。竹篓里面,是几个垒得整整齐齐的木盒,一些布袋,扒来扒去,从最深处掏出一个针灸包。
楚留香并非有意偷看,但他瞥见在竹篓深处,有几本蓝封书。
少年把针灸包摊开放在桌上,严肃道:“你们把我请回来重新看病还咋咋呼呼,既然你们不信,那我就叫醒她。”
他抽出一根细长无比的银针,左轻侯目瞪口呆,问道:“你……打算这样叫醒明珠?”
“坦白讲,她这种病打一顿最好,但你肯定不愿意。”少年自顾自地说,“所以我只好选择温柔一点的方法了。”
——这个方法他也不愿意!
左轻侯爱女心切,加上本就对他半信半疑,说到底对他的技术是半分不信。
“打一顿最好”——怎么会有大夫这么说病人的?
他甚至怀疑这位少年是否真的解了蛊师的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进退两难,但少年似乎没有征求他们两人意见的打算,捏着针便床上的左姑娘扎去。
左轻侯大惊,伸手阻止,但少年已将针扎入左明珠的头顶。
乳娘与侍女在后面瞧着,惊呼出声。
楚留香不动声色。
少年一针下去,不过须臾,床上昏迷的左明珠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真的醒了?!
左轻侯扑在床前,连声问道:“明珠?明珠你醒了?身子如何?可有不适的地方?”
少年面无表情地拔针。
“……爹?”
左明珠朦朦胧胧,银光从余光中闪过,她缓缓从床上坐起,三道人影围在床边,她茫然抬头,四处看了看,看见楚留香,瞳孔微缩。
楚留香不动声色,微笑不语,却已察觉到些许违和之处。
少年收起针灸包,左明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几分犹疑,左轻侯正上下打量着她,面露心疼之色,见她疑惑,便对她道:“是这位大夫叫醒你的,我从朋友那儿听说他有奇才,特意请他来治你——你果然醒了!”
少年轻哼一声,显然为左轻侯前后不同的态度感到不悦。
左明珠声音嘶哑,小声问道:“我记得……上次醒来是张神医……神医呢?”
左轻侯干咳一声,尴尬道:“张神医在松江府有其他病人……为父是趁他不在,请来这位大夫的。”
左明珠不抬头,眼珠微微上移,盯着少年的衣角,只记得他十分年轻。
话语也毫不留情。
左明珠一直醒着。
少年说出与她现状不同的诊断,左明珠以为她爹会很快把人赶走。
却不料楚留香来得如此凑巧。
“爹……我还是很难受……”
她脑袋一歪,便要倒回床上,左轻侯大惊,少年却面色阴沉,抄起桌上的茶壶揭开茶盖,一壶水浇了她满头满脸。
茶水放了一早上,秋季的冷天冰凉刺骨。左明珠被浇了个透心凉,惊愕地看向提着水壶的少年。
楚留香也吃了一惊。
左轻侯道:“你做什么?!”
少年放回茶壶,面无表情道:“洗洗她的脑子。”
左轻侯气得直抖,少年冷冷地看向左明珠,道:“你如果不想活,我可以帮你一把。”
他目光阴沉,满是嫌恶。
左明珠浑身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畏惧。
她心里满是疑问,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她在装病?
不想让左明珠受冻,左轻侯派人去服侍左明珠更衣清洁,和楚留香以及不知名的少年大夫离开院子。
他忍耐着怒火,问道:“你怎么能对明珠泼水?”
少年无动于衷:“为什么不能?”
左轻侯道:“她是我女儿!不管是谁都不能对她泼水!”
少年冷冷道:“那就让她一直病着吧。”
楚留香想开口,少年却背上他的竹篓,转身就走,竟似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是浪费我的时间,那种故意不珍惜身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