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一个清晨,西湖畔某地。
薛推引着孙亦谐来到工地上的时候,现场已围了不少人,当然大部分都是工人。
看见孙家少爷亲自来了,大伙儿也都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不多时,那两人便步入了正在修建中的酒楼一层,并径直朝着西北角走去。
“少爷,您看,就在那儿……”薛推如今已是孙府的管事之一,对孙亦谐的称呼早已变了。
孙亦谐循着薛先生指的方向看去,那边也没别的,就一根柱子。
只是,此刻这根粗到一个人都抱不住的柱子上,赫然印着个掌印,而且由这掌印为中心,还有十余条细密的裂痕向着柱体蔓延开去。
孙亦谐盯着这掌印看了几秒,稍加思索后,便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比如字条儿之类的东西?”
“没有。”薛推摇摇头,“我已差人仔细找过了,其他地方都还完好,没有找到字条,也没有地方被刻过字。”
“嗯……”孙亦谐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再道,“薛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薛推可是今儿一早就听说这事儿了,所以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一番推论,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回道:“依薛某愚见,这留掌之人……多半是为求财而来。”
“哦?何以见得呢?”孙亦谐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当即挑眉问道。
这个问题,就不是那么好答的了。
因此,薛推他略微沉默了几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顺带整理了一下语言,这才应道:“首先,这不像是寻仇。”
“理由是……”孙亦谐示意对方说下去。
“一个为了寻仇而来的人,不会做这般高调的事,因为打草惊蛇对他接下来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好处。”薛推回道,“当然了,如果此人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得手,倒也有可能会事先恐吓,以此来让对方感到恐惧……”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那样的话,他理应要留下姓名、或者能代表那段恩怨的线索才是,否则这恐吓就没意义了。”
“嗯,薛先生所言不差。”孙亦谐听到这儿,边点头边补充道,“再退一步讲……这人若是来寻仇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跑到这工地来拍掌印,而应该去我家拍才对。”
“少爷明鉴。”薛推适时地跟了句马屁。
“呵……”孙亦谐笑了笑,“先生请接着讲。”
薛推的话的确还没完:“不是寻仇,那剩下的可能,无非就是妒恨或者敲诈了……”说完这句,他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再道,“咱们这‘西湖雅座’,眼下虽还没有建成,但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待它落成之日,势必会影响到杭州城中其他那些酒楼乃至青楼的生意,由此来说,引起妒恨也是在所难免。”言至此处,他又看向孙亦谐,拱手道,“只不过,薛某以为,凭少爷您在本地的口碑、势力,以及您在江湖和官面上的名声……就算有人心中不忿,也不敢去雇佣武林高手给您来这么一出,所以……”
“所以……”孙亦谐接过对方的话头道,“……就只剩下‘敲诈勒索’这一种可能了对吧?”
薛推点点头:“薛某以为,打这一掌的人是想告诉我们,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我们花费数月所完成的工程毁于一旦……而他现在没有把事情做绝、还留下了余地,便是希望我们能‘识趣点’,选择‘破财消灾’,否则损失只会更大。”
“唉……跟我想的一样。”孙亦谐这是实话。
当然,孙哥的思考过程,并没有薛推那么复杂,他只是因为本就熟知类似的套路,所以看到这状况几乎本能的就反应过来了。
他会问薛推的意见,也不过就是想让薛推来佐证自己的结论,并且帮他把逻辑理顺而已。
在市井中,这勾当叫“挖火点子”,什么叫“火点”呢?很简单,有钱人在江湖黑话里就是“火点”,没钱的那叫“水点”。
那怎么“挖”呢?就拿眼前这事儿举例好了:你孙家不是要搞大工程吗?那想挖这火点的人,就可以来给你捣乱——截你的建材、打你的工人、到工地上砸东西闹事等等,手段是五花八门,总之让你的工程做不下去就行。
对于那些来捣乱的人来说呢,他们只需要付出人力和时间就行了,但对施工的那方来说,这每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施 工成本,工人不干活儿你也是得给钱的啊,你跟他们耗得起吗?与其这么耗着,还不如给他们点钱了事,这样花得反而少不是吗?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么算账,是混蛋逻辑。
没错,这就是混蛋逻辑,你想不走这个逻辑,很简单……你找官府的人也好,找比他们更狠的无赖也罢,只要把事儿平了,你就可以不给他们钱,至于你给不给平事儿的人钱,那是另一回事,性质上不一样。
那个年头,面子、路子、银子……你至少得占一样儿,否则你办不成大事儿。
孙亦谐呢,其实已经算是三样占全了,按理说他是不该碰到挖火点子的;这杭州地界上的地痞无赖谁人不知——你今天敢去挖他孙家的“楚头儿”,孙家少爷明天就敢请你去西湖底下挖蚯蚓。
然,洪威可不是本地人……更不是什么普通的市井无赖。
虽然他也在江湖上听说过一些有关孙黄二人的传闻,但说实话,他根本没把孙亦谐这种二十岁都不到的小鬼放在眼里。
按武功来说,他洪威可是相当于一流门派掌门级高手的存在,在他的理解里,江湖上比自己大十岁的人里都很难找出几个比自己武功高的,那更不用说比自己年纪小的了。
至于孙家那“势力”嘛……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