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二十年,一月二十六。
广州府,龙门县。
这日清晨,下了一场雨。
雨不大,也没有下太久。
至巳时前后,便已是虹销雨霁,风轻云净。
被春雨润泽过的空气带着一种清新的感觉,沁人心脾。
如此舒爽的天气,按说就连人的心情都会跟着变好,然……
此时此刻,在城内的某间茶楼里,有那么一群人,却被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氛围笼罩着。
这群人,清一色都是男的,虽说看起来都已是七老八十,但个个儿的眼里都带着那么一股子戾气,其中有好些个就连身材也没怎么发福走形,仍是保持着壮年汉的体态,一看就是练家子。
“要我来选,那就是大啲了,大啲的为人怎样,大家心里都清楚;阿仂也不是不好,但要他做‘龙头’,似乎还不够资格。”
“阿仂呢……平日里最为兄弟们着想,只要兄弟有难,他都是出钱出力,从不推辞。”
“阿仂的人缘好没错,但我怕他的势力不够大啊……他手上无论人力财力,都还差了点儿;而大啲就不同了,如今番禺地头上,可以说全都是他的人马。”
“哼……要是谁势力大就选谁,那不如选祖听风算了,毕竟大啲和阿仂的势力加起来也不如他这个‘绿林道陆路总瓢把子’吧?”
“这怎能行?谁不知道那姓祖的觊觎‘龙头’之位多年,与龚爷乃是死对头,现在龚爷的死因尚未查明,万一背后就是那姓祖的在搞鬼,我们还把他选了上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诶?那昊璟瑜又如何?他这个‘水路总瓢把子’,论地位和祖听风可是平起平坐啊,而且他这人办事周到、为人谦和,手下的兄弟也都被他管得规规矩矩,很少听说他们‘沧渡帮’的人到处惹事的。”
“不成不成,谁都可以,就这昊璟瑜不成……我听说他和朝廷那边交往甚密,要让他当了‘龙头’,兄弟们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还有,咱绿林道的汉子,不惹事儿,那还能叫绿林好汉吗?都规规矩矩的,不如回家种地去得了。”
“你们这帮老鬼,怎么还越扯越远了呢?要我说,直接选龚少不就得了,他今年也快三十了,打小儿就跟着龚爷,这‘龙门帮’上上下下,哪个敢不服他?大啲和阿仂再能干,也不过是龚爷的门生,能跟亲儿子比吗?”
列位听到这儿应该也都听出来了,这些个老头儿啊,全都是“绿林道”上的人,而他们眼下正在激烈讨论着的,无疑就是关于选谁当下一任“龙头”的事了。
此处得说明一下,这大朙的绿林道,虽也是天南海北,各自为战,且道上的人之间也经常会有恩怨,但就跟江湖道有个“武林盟主”一样,绿林道也有一位公认的“龙头”。
武林盟主是怎么诞生的,这个咱暂且不提;反正绿林道的这个“龙头”,一向都是由一群在“一十三道”中有着“地”字级以上称号,且已“金盆洗手”的叔父辈们选出来的。
至于多久选一次……那就不一定了,因为一般都是等前一任龙头主动收山或被干掉时再选。
方才那帮老头儿提到的“龚爷”,全名叫龚连浚,乃是这两广一带势力最大的绿林帮派“龙门帮”的帮主,也是现任的绿林道龙头。
由于他几日前突然暴毙,使得龙头之位产生了空缺,所以便有了今日的这番会话。
雷潮和林淮乐,也就是老人们口中的“大啲”和“阿仂”,都是龚连浚的得意门生,也是龙门帮内目前风头最劲的两名堂主,他们成为候选人自是顺理成章。
龚连浚的儿子龚经义,身为龙门帮的“太子爷”,肯定也要考虑进去。
至于祖听风和昊璟瑜嘛……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两个,分别是绿林道陆路和水路的“总瓢把子”;这两个头衔,在道上是仅次于“龙头”的,可以视为是“准龙头”……且这两个头衔并不靠叔父辈们“选”出来,而是拼“实力”,由同道们认可所得。
也就是说,总瓢把子所统领的帮会的实力,未必就低于“龙头”所统领的帮会,只是在名义上龙头的权力要高于总瓢把子;到了关键时刻、或遇到有分歧时,还是由龙头“话事”,总瓢把子得听着。
这种权力的分配形式,说白了也是一种“搞平衡”,就跟那盐帮的曹帮主在“四门三帮”里搞的那套一样,只不过绿林道将其变成了一种明面上的规则、还一代代传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难道龙头就非得是龙门帮的人做吗?其他帮会的人就做不得?”
“干什么?你收了祖听风很多钱吗?从刚才起就一直帮他说话!”
“嗯?无凭无据,你敢血口喷人?”
“哼!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清楚!”
& 啪——
讨论进行到这个阶段,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因为已经有个老头儿掀了桌子,那下一步就是要动手打人啊。
和他吵的那个老头儿呢,也不虚他——大家都是老古惑仔了,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能留下条性命成功“金盆洗手”的,能是善茬儿吗?谁能没个两下子?
“哎哎……都是自己人,别乱来啊。”
“是啊,都一把年纪了,别再让人看了笑话。”
当然了,周围的老头儿中也有不少和事佬,劝起架来都驾轻就熟,一群人上去拉拉扯扯的就把两人给分开了。
而就在这帮老家伙乱成一团之际,门外忽又闯进来一群人。
看他们那整齐的制服就知道,都是官府的人马。
那带头的一位,四十来岁,生得是人高马大、身形健硕;他往前一站,便见得那张脸上,是弦月眉,近心眼,刀环耳,鹰钩鼻,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