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胜在那里一惊一乍。
姜望险些腿一滑,一脚踩进池子里去。
以他的修为,断不至于这般不能自控,实在是重玄胜的脑子,转得太快了一些!
他这边只是开了个头,聊了聊北衙都尉的事情,甚至于这事还没聊完,那边重玄胜就差不多把整个长生宫事件的原貌拼凑出来了。
这显得他在长生宫里费劲巴拉地那阵思考,相当呆滞。
他可是左套一句话,右沟通一个情报,双线传音,才捋出个一二三四来……
“叫你猜对了。”姜望半点惊讶也不表现出来,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很平静地说道:“林有邪判断冯顾的死属于自杀。她认为冯顾之所以选择自杀,是为了引出雷贵妃案。”
“自杀?”重玄胜凝神想了想:“这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
“你是指哪一点?”姜望冷静地与他分析。
“什么人才会蠢到事隔这么多年再来灭口?什么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挑衅天子?”重玄胜道:“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
“要是冯顾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刚好现在才发现当年那件案子的线索呢?”姜望有点不服气。
“冯顾刚好死在丧礼结束后的那个时间,就是说明一切不是巧合。这么准确的时间点,足以证明他的死亡,一定是早有预谋的,而非临时起意。”重玄胜瞥了姜望一眼:“无论自杀还是他杀,既然是早有预谋,又怎么可能是‘才发现’?”
姜望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重玄胜没有理他的废话,有些懊恼地道:“看到郑商鸣和林有邪同时出现,我就应该想到的。一个冯顾的死,哪怕真是凶杀,又怎么会是这两个人来查……不该让你去!”
“怎么不能是这两个人?”姜望习惯性抬杠。
重玄胜愤愤地咬了一口果子:“一个求表忠心的,一个要找真相的,怎么看都不该掺和这种案子。除非这个案子刚好可以同时满足他们……我也真是跟臭棋篓子下棋下久了,连这点敏感都没了!”
“什么臭棋篓子?”现在的姜望很敏感。
“总不是马脸王、哼哼……之徒。”重玄胜吃着果子含糊了过去,转问道:“来一颗?”
“不了。”姜望没有什么吃东西的心思,在池边走了走:“哦对了,在冯顾死前,林有邪还收到一把解剖小刀,是林况当年用过的。所以她才会想办法参与到这件案子里来。”
重玄胜手上拿着那颗咬了大半的果子,顿了一下:“原来如此!”
姜望:?
怎么个原来如此?
什么啊你就原来如此了!
最后他只高深莫测地问道:“哦?”
《列国千娇传》有载,齐武帝每逢后宫争宠、美人逼宫之类的复杂局面时,在没有搞清状况之前,都是先反问一声……“哦?”
如此显得自己从容不迫,问心无愧。又在无形中反客为主,掌控了局势,还能不动声色地套取对方情报,摸清楚实际情况……
实乃妙招!
重玄胜倒是没有想太多,随口道:“我本来觉得冯顾精神可嘉,智慧可怜,考虑到你的心情没有直说。现在想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哦?”姜望再问。
重玄胜早就被姜望培养出了耐心,认真解释道:“雷贵妃遇刺案,当年悬而未决,是有历史原因的。”
姜望点了点头,矜持地示意他继续讲。
重玄胜道:“元凤三十八年,楼兰公在明地起兵,天子亲征而讨,一战平之……此战虽平,余波十年未止。雷贵妃遇刺案发生在这个时期,又有名捕林况死于此案,闹得满城风雨……天子不得不以局势稳定为要,默许此案无限期搁置。”
“楼兰公?”
姜望是真有些好奇了,齐国朝野未有一公爵,这楼兰公的名号,也是未曾听闻过。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我大齐无世袭之公爵。在元凤三十八年,公爵也只有楼兰公一人而已。楼兰公早年与陛下一起南征北战,拔城灭国,战功彪炳。声望并不输于现在的军神。他的名号已成禁忌,你自是不知……先不说他。”
重玄胜道:“总之雷贵妃遇刺案在当年没有结果,不是真的查不出结果来。而是因为政治原因搁置。我想冯顾选择在这个时候追索旧案,也是看到了天子直接剐了阎途的果决。大齐现在,是有资格承受一些动荡的。”
姜望眉头紧皱:“追查雷贵妃遇刺案,会让国家动荡?”
“至少在元凤三十八年会。现在嘛……”重玄胜道:“我想除非军神是那个行凶者,不然谁也无法动摇天子威权。”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天子知道刺死雷贵妃的凶手是谁?”
“谁知道呢?天子之心难测。”重玄胜缓声道:“不过不管当年的天子知不知道,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那么现在的天子肯定是不知道的。至于现在的天子会不会知道……就要看你们会不会做官了。”
重玄胜这话说得有些拗口。
姜望只道——
“哦?”
重玄胜已经彻底理清了思路,两口解决掉手里的果子,语气轻松地道:“先查,查出当年的真相来。如果这个真相天子应该知道,就公呈政事堂。如果这个真相天子不应该知道,就私呈天子。”
他笑了笑:“郑世果然眼光毒辣!郑商鸣说得没错。把握住这个机会,你就是北衙都尉!”
“如果查不出来呢?”姜望问。
“怎么会查不出来?”重玄胜道:“只要你答应郑世父子的条件,他们就会想办法把真相给你。甚至于……不止是他们。很多人都想把真相给你。”
“如何判断这个真相天子应不应该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