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猿神相低低笑了笑,才道:「朕坐大位时,常常觉得命运之河上空有一道阴翳存在,但一直找不到是谁,是什么手段。直到今日才知真相!原是远古时代的老前辈!那一回一真道主刺朕,可是你老人家帮忙混淆了天机?
玄南公半跪不语,听得元熹大帝如此言论,此刻方敢确信,这个小老头竟真是卜廉。
卜廉抓了抓乱糟糟的胡子,自得道:「不过略施手段。」
元熹赞道:「先生好手段,叫朕好好一场伏杀,险些真被杀!」
卜廉摆摆手:「不值一提,不提也罢。」
「也是。比起曾经的那些妖皇,朕的确不提也罢。「元熹自嘲了一句,又问道:「先生以无上神通,将这段神意深藏于妖族命运,每逢妖族有崛起之势,就应运而现.这些年,不知一共出手了多少次?」
这个佝偻的小老头,只是嘿嘿嘿地笑了笑:「数不清啦。」元熹笑了笑:「是数不清,还是记不得?先生每一次应运而
现,应该都是全新的状态,不可能有过往的痕迹因果,当然也不存在哪次出手的记忆......不然也不可能隐藏这么多年,一直未被发现。」
卜廉皱起老眉:「小妖怪这么不好骗?」
「这次被朕找出来,就别再回去了,可好?」元熹声音温和。
卜廉的眸光悠悠:「那要看你的本事。」
巨猿神相缓缓移动头颅,看了一眼那神霄之门上的'封布',又轰隆隆地转回头来,瞧着面前的弓背小老头:「我与先生也算旧相识.....这一百年太久了!打个折吧!如何?」
卜廉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很沉重,但他的笑容总是有很轻快的感觉。
他笑道:「自来天地有其常,讨价还价也是不可避免的,让老夫听听你的诚意!」
元熹道:「三息。」卜廉直接转身。
「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先生!」元熹连忙道。卜廉回过身来。
元熹以巨猿神相之身,轰隆隆地说道:「你已经死了,卜廉先生.....你死了很多年!」
卜廉跳脚大骂:「咒老夫?岂不知命运长河,乃老夫澡盆!」
他一边说话一边撸袖子:「待老夫泼了洗澡水,再镇你妖族万万年!」
元熹的声音却变得恢弘起来,山岳般的手掌在山台上一按--
轰轰轰轰!
时光长河骤起怒涛之声,一张黄卷从那时光深处跃出,无比沉重地飘落半空。其上有道文铭刻,记录着不容更易的历史。
「且看史笔如铁、汗青雕刻——人皇杀卜廉,是人皇弑人皇师!」
元熹的声音一字一顿,宣读着金科玉律,描述着天规地矩。
「先生,若非你将绝大部
分力量都投入命运长河,用以压制我妖族鸿运.....以您修为,又何至于为竖子所斩?」
乱发弓背的小老头,一下子愣在空中。「我....已经死了?」
他知道刚刚结束的这一局,就是他最后的一局了。元熹在青铜鼎上所留下的残念,就是为了他,为了抹掉妖族命运长河上的隐藏阴翳,才在这里等待这么久。
的确如元熹大帝所说,他绝大部分力量都投入了命运长河,更将自己的神意深藏于妖族命运中,默默积蓄力量。每逢妖族有崛起之势,他的力量也积蓄到一定程度,这股神意就应运而出,布局破坏。
每一次出手,都是全新的一局。每一局都不与其它局发生联系。
如此才能逃过妖族超脱者的追索。
这股神意完全独立于他的本尊,不知沧海桑田。只是在跨越几个大时代的漫长岁月里,一次又一次地对妖族出手.....不为人知的、孤独地下着,一局又一局的棋。
而他并不知道,他的本尊,早就已经死了。那甚至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事情。
他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直为人族而战。但是他的头颅,在远古时代就祭了战旗。
这是时间长河带给他的残酷答案。
是他一直避免去面对,却被元熹大帝强行送到面前的血淋淋的事实。
于时光中抓取的历史长卷,做不得假。
世上也不存在能够骗过他卜廉的史书。
这个被人族命运压得佝偻的小老头,寂寞地远眺天穹。
看着已经消失在星空的那个年轻身影,那是属于人族未来的、闪烁着人道之光的年轻人。也是他特意送进神霄世界,为了破坏整个神霄局所落下的「一"。
他的确未在事先算到羽祯的雄图,但这一轮神意应运而显时,自然产生了警觉,对神霄世界有所警惕。故做了相对应的落子。
而谁又能想到,一枚神临境的棋子,真可以在这样的局势里搅动风云呢?
这个老人沉默了良久。
大概想到了那些举血为火的艰难岁月。想到他算了无数次,天命都在妖!
想到了他引以为傲的学生,最后却将他杀死。
他想了太多,他这一生,每一道神念都未停止过思考。最后只是道--
「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此音方落,他的身形便消散。天地之间没有多余的声音。
只有那一张粗麻布,还孤独地贴在神霄之门上。麻布的褶皱,一如他的皱纹深深。
当他明白他已经死去,这道神意才真正地死去!巍乎万万载遮风挡雨。
浩然人世间,最后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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