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瓷耳边还回荡着沈枞刚刚歉意的话。
少年清瘦的身影带着病态,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明显,上面看到一个个针眼。
修长的手指指尖剪得干净,他拨弄了两个荔枝,忽然开口,低沉的情绪带着自嘲。
“对不起啊姐。”
“我忘了荔枝不是这个季节的了。”
......
沈惊瓷后背撑着墙面,好似承受不住的弓起腰来。衣领空落的瞧见瘦削的脊骨,凸起的蝴蝶骨咯住墙壁。
她闭着眼睛,表情痛苦。
沈枞怎么可以怪自己,明明是她的错误,为什么沈枞要说对不起。
两只细瘦的手挡住整张脸,沈惊瓷顺着墙角缓缓滑下,周围气压很低,如同一个深深地漩涡。
她不由得想起那年。
沈枞还没出事的那年。
如果当时的广告牌没有坠落,如果沈枞没有替她挡那一下子,他现在应该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比她小两岁,应该正在上高三,拿着数不清的奖项,名字占据着红字榜的最头上,放假就和朋友出去打球,疯闹后一身臭汗的回家,沈母笑骂他一句,再招呼他过来吃饭。
沈枞有多好呢。
在父母偏心自己亲儿子的时候,是沈枞悄悄地过来把好东西给沈惊瓷。扬着眉梢轻快,洋洋得意的让她多吃点。
在父母让沈惊瓷干什么活的时候,是沈枞立马从门口冒出,钻着高说自己去。又回过头对沈惊瓷挤眉弄眼,说外面晒,姐不能被热着。
下雨沈枞会走一个小时为了给沈惊瓷送一把伞,下雪会半夜两点偷跑出去给沈惊瓷买暖水袋。
一些说她身世的不入耳的话沈惊瓷从来没听过,因为沈枞曾经拿着凳子跟人家差点干进医院。
“你就是我姐,以后有我,没人能欺负你。”
过去短短的十几年里,对她最好的、处处护着她的,永远都是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沈枞。
可是她的阿枞,一闭眼,就是三年。
醒来的时候,连荔枝是什么季节的都模糊了。
那一下伤到了头部,沈枞昏迷将近三年。
沈惊瓷的高中时代,再也没有没有人勾着她的肩,提起她的书包笑说真重,姐,我给你背。
她见过父母彻夜未眠,见过他们在沈枞病房外抹掉眼泪,早早地就长出了白发。
这一切的来源,都是因为她。
而他们没有对沈惊瓷说过什么狠话,好吃好喝的供到大学,因为沈枞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别怪我姐。”
沈惊瓷一次又一次的想,如果沈家没有收养她就好了,反正从小就是被人抛弃的。
她偷了本应该属于沈枞的人生。
医院空调开得重,沈惊瓷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胳膊上的凉意。
长发垂下,遮住眼尾的红。
脚下一麻,差点没站稳。
手臂撑着墙缓了一会儿,沈惊瓷才慢慢的往安全出口走。
不想看到别人打量的眼神,沈惊瓷转身,走向方向相反的楼梯间。
显眼的指向灯映射出暗沉的绿。
沈惊瓷推开楼梯间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
走廊尽头的光线昏暗,推开门闪过刺眼的光线,高楼大厦在马路对面耸立,霓虹闪烁纸醉金迷。
晚风吹进的窗,发丝遮挡了视线。
她轻咳了声,将头发别到耳后。
鞋跟与灰色斑纹大理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声控灯逐渐亮起,沈惊瓷垂眼看着脚下的台阶,情绪低沉。
又下了一层,昏暗的视野没有光线,沈惊瓷下意识的抬头,灯坏了。
最后一截台阶迈下,她搭着扶手,准备拿出手机照明,余光忽然注意到什么。
下面台阶的窗户前,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准备向下走的步子戛然而止。
灯火之下,青白色的烟雾缭绕,金属打火机的齿轮声清脆。一只漂亮的手随意玩转着幽蓝色的火苗,若隐若现。
窗户大开着,风呼呼的灌进来。男人背着身子,吞云吐雾的越过窗沿,与外面的车水马龙接轨。
沈惊瓷愣了,她呆呆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陈池驭逆着光,置身于黑暗中,虚化的厉害,却又像神祇,悄然降落在她最难捱的时候。银灰色的衬衫布料柔顺,随着风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身。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很暗的分界线。距离是十级台阶。
沈惊瓷没再动,明明在高处,却不像是俯视。她贪婪的看着面前的人,鼻头泛酸,忽然很想哭。
为什么陈池驭总是能出现在她最想见他的时候。
她好想上去抱一下他。
直到男人手指夹着的那截烟烧到尽,楼梯间留下的很淡的烟草味。
陈池驭活动了下肩颈,身子无意的一侧。
而沈惊瓷却好似受到惊吓,心脏猛烈一缩,慌忙的往旁边躲了步。
鞋跟的声音在楼梯间中被刻意放大,自然传入男人耳中。
陈池驭动作停顿,缓缓侧过头,看向身后。
沈惊瓷手指用力的扣住扶手,呼吸也随之屏住。她眼睫眨动的很快,不想被陈池驭发现。
好在,男人果真没有兴趣,下颚线条冷冽刚硬,淡漠的收回视线。
从缝隙中,沈惊瓷看到他抬手捞起放在窗台上的香烟盒,转身拉开一旁的门,跨着步子走了出去。
楼梯间安静了,声控灯熄灭,沈惊瓷在透彻的黑中松了口气。
她视线望向陈池驭刚刚站过的地方,眼眶发酸的厉害。
通过那扇窗户,沈惊瓷看到了和陈池驭一样的风景。
没什么不同的。
只不过空气中似乎还留着陈池驭身上的烟草薄荷味,莫名安定着她的情绪。
......
沥周温差比寻宁大,出来的匆忙忘记带上外套。
冷风刺骨,旁边是一家便利店。
闪着淡黄色的广告牌让沈惊瓷想起今晚还没有吃饭。
那份买好了的饭凉了又凉,已经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