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狄仁杰,不再是那个猥琐的胖子,而是一个认真的胖子。
缓步山间,狄仁杰目极远眺,满面愁容。
“如今的大唐,太乱了。”
“乱吗?”吴宁不以为意,“天下呈平,四海安宁,也没乱到哪里去。”
“小郎君说笑了。”狄仁杰摇头看着吴宁,“你知道老夫在说什么。”
他指的是朝堂。
“关陇门阀是一派,鲁地世家是一派,李氏皇族是一派,武姓亲族又是一派,还有来俊臣等一众酷吏。现在,又多了一个房州吴九郎。”
“如此纷杂,大唐就算再天下呈平、四海安宁,又怎么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
“老夫有心治国,可连自己都风雨飘摇,又何谈治国?”
“况且......”狄仁杰顿了顿,“况且,老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儒士,圣人之学不允许老夫做出格的事。”
看着吴宁:“可是你不同!”
“你有舞动风云之才,又无学问大道之束。够阴险,够狠辣!最重要的是,小郎还有底线。”
“所以,周兴也好,索元礼也罢,在你手下,一个回合都走不上。”
“比恶人更恶,所以老夫才把希望寄托在小郎君身上。”
“你明白吗?”
“......”
吴宁一边听,一边低头琢磨。
越想越牙疼,咧着嘴道:“我怎么没弄明白,狄公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哈哈哈哈!!”
狄仁杰大笑,“既是夸赞,也是挖苦!”
“狄公不厚道啊!”吴宁长叹一声,“不过狄公却让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我认识一个叫罗曼罗兰的胡人,他说,这世间只有一有英雄,那就是看透了生活操蛋的本质之后,依旧爱它。”
郑重地看着狄仁杰,“狄公属于这种英雄!”
......
直到现在吴宁才明白,狄仁杰在猥琐的外表、圆滑的处事背后,还藏着一颗滚烫的心。
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却无奈地要把它更多的用在自保之上。
他也有着比任何人更炽热的忠义之心,却不得不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只待一击必杀。
他在官场奋斗了三十余年,从小吏到高官,小心翼翼,穷极所能,又几经迫害,终于爬到了宰相,可是......
为了借吴宁铲除酷吏,却一天朝堂都没打坐,甚至连京城都没有夸进一步,就被流放了。
这就是英雄!
没有轰轰烈烈的悲壮,甚至没有掌声与赞美。
虽然这操蛋的世道让他历尽沧桑,可他依然爱它,依然心系家国。
此时的狄仁杰,比后世电影电视之中的那个狄仁杰更加的丰满,甚至更加高尚。
吴宁这一世第一次郑重下拜,深施一礼,“宁,受教了!”
“......”
他这拜倒是让狄仁杰有点措手不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很多话点到即止,无需多言。
吴宁三言两语看清了狄仁杰,而狄仁杰何尝不是看清了吴宁?
苦笑道:“看来,老夫今天来的多余了。”
他来见吴宁,当然不是炫耀吴老九被他给耍了,更不是来向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邀功请赏。
他来,是因为他担心。
吴宁的才智心机,都是狄仁杰平生仅见的。
而狄胖子也正是利用了吴宁这一点,除掉了危害大唐的一众酷吏。
他用的是吴宁的狠,还有吴宁的恶,可是,这也正是狄仁杰所担心的。
也许出于爱才之心,也许狄仁杰隐约猜到这孩子的来历。
他真的怕吴宁在恶的路上越走越远,真的怕这个孩子还在心智未全的年纪,就把诡诈当做立身之本,把权术当做奋斗之源。
所以,狄仁杰临走之前特意来见吴宁,且坦诚相见,无所不言。
其实就是想以老卖老,看看能不能教化此子。
结果,显然狄仁杰的担心是多余的。
两世为人的吴宁比谁都更知道什么是原则,比谁都更不会迷失自己。
这一拜,正说明了,吴宁其实也是那个英雄。
那个看透了生活操蛋的本质,却依然爱它的英雄。
好吧,狄胖子有点尴尬。
“小郎君这一拜,倒是让老夫无地自容喽。”
委屈道:“可要说好,老夫是怕你误入歧途,非是来邀功。”
眨眼之间,那个严肃的狄胖子不见了,又成了一个猥琐老头儿。
吴宁抬起头,满脸笑意,“狄公不白来,而且很重要。”
“哦?怎么讲?”
只见吴宁陷入回忆,“第一眼见到狄公时,宁其实是很失望的。”
“如果连狄仁杰都是圆滑自私的老政客,那我实在想不出,大唐还有谁是真正的良臣贤士,这个天下还看得到希望吗?”
露出笑意,“可是今天狄公来了,让宁真切地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真真切切地看到大唐还有希望,还有狄公这样的英雄!”
“嗯。”
狄仁杰那张胖脸笑开了花,这句夸赞还是极为受用的。
“小郎君也不用谦虚,今日一见,方知小郎君与老夫是一类人,也是英雄!”
“谬赞了,与狄公还是差得远呢。”
“一点不为过!吴小郎君,真英雄也!!”
“好吧!”吴宁撇嘴点头,“你我都是英雄!”
得,本来应该是挺豪迈的一老一少纵论江山社稷,指点天下是非,结果却硬生生被这两个臭不要脸的聊成了相互吹捧。
得亏边上没人,要不,非吐了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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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这次不应该冲动的。”
所谓久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吴老九和狄胖子显然属于知己,投机那一类的。
二人山间漫步,边走边聊,居然从上午聊到了黄昏,整整说了一天的话。
后来实在是走累了,老少两人就坐在山顶,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