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工?
吴宁这几天听人说起了无数次排工,倒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排工”。
心下好奇,便坐在船头与那船老大攀谈起来。
而那船老大也不是木讷寡言之辈,见吴宁遇险不惊,还有心思与之闲聊,倒也高看几眼,一边撑船,一边与之攀谈。
从中,吴宁也知道了,这些所谓排帮江匪,其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凶神恶煞、欺行霸市,也不过就是些憨憨实实的江上人家,为了生计抱起团来。
一样是使力气,靠本事吃饭。
至于什么是排工,船老大却是卖了个关子。
眼见前方就是一个急弯儿,船老大抬头看了看日辰,对吴宁道:“小郎君若想知道什么是排工,还请自己观瞧吧!”
说完,朝着岸上的纤夫一声吆喝,整个船队都缓缓地落锚靠岸,停了下来。
更让吴宁不解的是,此时辰时未尽,用世后的时间换算,还不到上午九点。船工、纤夫们居然拿出米粮锅灶,在岸边做起饭来。
这有点早了吧?
“小郎君莫急,转过河弯就算进西陵峡了,也就是真正的三峡天险,咱们午时之前是过不去的。”
“......”吴宁没办法,只得由着船老大安排。
回到舱中与众人一说,本来行船凶险都不敢在舱外待着的众人一听,反倒没有埋怨,一个个冲出舱来,站在船头看景。
结果,船上的女眷们却是尴尬了。
这一顿饭,船工、纤夫们吃的是极好的,有酒有肉,白面蒸饼。
只见他们做好了吃食也不着急用饭,先是单盛出一份面,朝峡谷拜访,船老头点香、供酒祭拜诸神。
用船老大的话说,这西陵峡虽然是逆流而上的第一道险,却是三峡之中最凶险的一段。
峡中礁石错落、浅滩密布,且水道狭窄,一个不甚,就是船毁人亡。
老船工都管西陵峡要鬼头滩,进得去,出不出得来,就要看神仙赏不赏脸了。
......
听得吴宁、太平等人一愣一愣的,都有点想回去了。
船工们吃了祭神饭,也就到了巳时半。
这时,船老大侧着耳朵听着江风,“来了,小郎君不是要看排工吗?可是看仔细了!”
说着话,吴宁隐约听见河弯的另一头传来阵阵歌声。
“挨姐坐、对姐说,拴个棍棍戳姐脚....”
“戳一下、她没惹,戳二下、她没说,放下棍棍用手摸喽...”
“哈!!”吴宁听得笑出了声儿。
这是正经的民间诨调子,更是荤调子。
歌词粗鄙,可是透着亲切与质朴。此时再伴着江风浪涌,悠悠扬扬在远山近谷之中回荡,那味道,简直绝了!!
就连太平,秦妙娘虽有些面热,却也是侧耳细听为之吸引。
吴宁听的出神,猛然间,船老大也是扯开嗓子,与船工纤夫一起,高唱起来。
“昨日与姐同过沟,二人低头看水流....”
“郎想一锹挖口井,姐要细水水长流....”
“天干的日期在后头喽....”
“哈哈哈哈!!”
吴宁乐的不行,“痛快!”
“痛快什么呀!”太平斜了他一眼,嗔怪道,“唱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遭的!”
说完,自己也是笑了。
且不说唱的如何,单这股江上人家的气势,却是她平生未见的。
正想着,江弯那头的排工终于伴着歌声露出头来。
“快看!!”
太平公主一声惊呼,眼睛都直了。
众人寻之望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嘶!!”
吴宁终于知道什么是排工了,也终于明白船老大如此精湛的操船本事,为何说再干十年才可能混上一个排工。
这特么就是神仙,绝对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地步!!
......
那是一叶小小的竹筏,筏子上站着三个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秋裤的汉子。两人掌舵,一人撑杆,飞似的从江弯的崖壁后头闪了出来。
而在三个汉子身后的江面上,一根根数都数不清的、数丈长、尺许粗的巨大圆木,或并排,或首尾相连地用藤条铁链绑在一块儿,由那一叶竹筏引着,在湍急的江面上飞弛直下。
美!
太美了!!
那就像是一根飘在江上的羽毛,轻盈灵动。
可是,这羽毛又太大太大,足以让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吴宁目测从竹筏到排尾,起码有百丈长,最宽处几乎占了大半个江面。
而操控上千根巨木顺江而下的,只是排头的一只小小的竹筏,还有竹筏上的那三个汉子。
“牛逼!”
吴宁由衷赞叹,真心的牛逼。
前世吴老九在知乎上看过一个提问,说华夏文明的创造力与智慧和“广大劳动人民”真的有关系吗?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山民与村民们的愚昧与守旧。
现在,吴宁有了一丝明悟,以后谁在说这句,他跟谁急。
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的愚昧啊!
现在吴宁觉得,文明不是“之乎者也”,至少不全是“之乎者也”。
孔儒是文明,佛道是文明,天子皇权朝代更迭是文明。
可是,从直辕犁到曲辕犁也是文明,从肩挑手扛到车轮子,从一车拉一根到千根放排,也是文明。
这特么不是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什么?不是华夏的民间文化是什么?
“牛逼!是真特么的牛逼!”
吴宁砸吧着嘴,心说:这个活,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转头看向船老大,此时,他正一脸羡慕地望着江上的排工,嘴里还念叨着:“唉,咱啥时候也能当个排把头呢?”
吴宁忍不住道:“船老大就不怕危险?”
百丈长的巨排,他在江边看都是心惊肉跳,更别说站在竹筏上操控了。
稍有不甚,不但排木尽毁,人也得避无可避,非得被后面的巨木怼成肉酱不可。
所以,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