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一侧,八百铁骑茫然伫立,看向了河的对面。
河流另外一侧,神秘的女子,白裳红绫,载歌载舞。
歌声穿过风声与水流声,飘飘渺渺。
但谷小白还是听清楚了。
《诗经·邶风·击鼓》!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跟着首领孙子仲,联合陈宋去远征,没有办法回家乡,我的心中多忧忡……”
谷小白瞪大眼睛,看着河的对面。
那分明就是小蛾子。
只是,她长大了一些。
春秋时的小蛾子,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而此时的小蛾子,已经长成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身量高了一些,也有了女孩子的身段。
“什么人!”几名警惕性高的士兵,已经弯弓搭箭,向对岸射了过去。
不过两岸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而且还是逆风,箭矢还没到对岸,就已经被风吹了回来。
“住手!住手!”谷小白大声叫了起来:“小蛾子!小蛾子!”
小蛾子?
江卫吃惊不已,小蛾子……怎么会在古代?
等等,不会是……
小蛾子她也并不是普通人吧。
对面,小蛾子听到了谷小白的叫声,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长大了的小蛾子,再不是那稚嫩的模样,这一笑,长空晦暗,明月无光。
就连谷小白,都有一瞬间看呆了。
“校尉,您喜欢这个女子?我去帮你把他抓过来!”一名卫士把身上的甲胄一丢,想要找个水流缓慢的地方,涉水或者游过去。
但此地水流湍急,河面浩荡,怎么可能游的过去?
“住手!”谷小白一巴掌就拍了过去,然后命令:“拿军鼓来!”
这首歌叫什么?
《诗经·邶风·击鼓》!
蓬蓬的鼓声,在河流的这一案响起。
此时天地苍茫,日月同辉,晚霞如血,荒原漫漫。
少年与少女,一河之隔,遥遥相望。
少女载歌载舞,少年鼓声蓬蓬。
八百铁骑在河边侧耳倾听,被这歌声,勾起了难言的相思与愁绪。
飘飘渺渺的歌声传来: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何处可以让我停下歇歇脚?我的马跑到哪里去了?我要到哪里找到它?原来它也回了家。”
谷小白仰起头,也大声的唱了起来。
他的这个身躯,其实嗓音也不怎么好。
但少年将军,豪情满怀,唱出的歌声,声盖四野。
他的身边,校尉、卫士,弹剑而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早就已经生死相约,我们早就已经立下誓言,我要握着你的手,与你一起慢慢变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妇孺皆知,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首诗其实是一首“战争诗”,是一首“思乡诗”。
世人皆知其浪漫,却不知道,它是一群征夫,在战场之上,在疆场一侧,遥望远方,思念自己爱人的诗。
谁不想和家人团聚,谁不想和爱人厮守?
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若没有人负重前行,又如何花前月下?
世人皆以为,这是一首悲伤的,容易动摇军心的诗句,但此时此刻,听着那鼓声蓬蓬,看着那红绫破空,每个人的心中,却是热血沸腾。
浪漫之后,是血染的战甲。
和平之后,是闪耀的刀剑。
数百年强汉的背后,是一名少年英豪不屈的灵魂,是万千大汉铁骑的无怨无悔。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可惜这河面太过宽阔,没有办法和你相见;可惜这河水太湍急,不能和你守誓言……”
谷小白敲着鼓,唱着歌。
太阳落下,河面之上,慢慢升腾起了一丝丝的白色雾气,在这大漠之南,隐约已经有了一些寒意。
暮霭在渐渐吞噬对面那歌舞的身影,太阳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遁入了地面之下,天空中的云朵也暗了下来。
只剩下了暗淡的明月,还在天空中。
小蛾子的身影,已经渐渐看不太清楚了。
那一瞬间,谷小白油然生出了一种似真似幻,非梦非醒的错觉。
我到底是真的见到了小蛾子,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者是我此时已经睡着了,做了一个逼真的梦?
小蛾子,她是如何穿过了六七百年的时空,从莒国,来到了这大漠之南?
这数千里的距离,近千年的时空,是如何穿越的?
果然不可能吧,这只是一个长得像小蛾子的人……
一曲终了,白衣红绫的小蛾子,跑到了河流的一侧,对着这边嘶声大喊:“小白哥哥!”
“小蛾子!”
真的是小蛾子!
真的是她!
除了小蛾子,没有哪个女子,会叫他小白哥哥。
也没有哪个人,知道他是谷小白。
“两千七百年,我们约定好了的!”
“约定好了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还有两千一百年!”
河对面的声音,变得更加飘飘渺渺了起来,狂风呼啸,昼夜温差极大的漠南,起了狂风,天空中的那朵云彩,遮蔽了天空中的明月。
河对岸的白衣红影,再也看不清楚。
那一瞬间,谷小白着急的想要跳进河里去。
好在江卫一把拽住了他。
狂风呼啸,激荡河水,吹动谷小白的长发,他的身后,踏雪猛然长嘶一声,河对岸,似乎隐约也有一匹马长嘶呼应,然后那声音渐行渐远。
云层飘动,光影变幻,当明月再次照射在大地上时,河的对岸,已经渺然无踪。
“小蛾子!”谷小白大声喊了一声,回答他的,就只有呼啸的狂风与迸溅的流水。
谷小白看着对面,一时之间,怔在那里。
刚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是真是假?
什么叫约定好了,为什么还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