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陈文逸在古城的工作室和员工宿舍原址为中心,有人正在陈曦失踪的地方拿着两个女孩的照片四处打听。有人在联系陈文逸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林水仙上过的学校、产业园区物业……试图拼凑出一点线索,指明林水仙可能会去什么地方。有人在“米糊糊”洗胃的医院里追着医生问她什么时候能清醒。有人在网上通过加工过的故事,试着还原一个人的生平。
而缪妙面前,有一个泣不成声的蔡人美。
缪妙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分秒必争,要么开动脑子,分析那两个失踪的女孩会去哪、以什么样的关系去,要么就迈开腿上街搜。
可她看着蔡人美,却忽然短暂地走了一下神,心想:这是个多成功的妇女啊。
蔡人美没有年轻貌美到让人揣测“她是睡出来的”,也没有衰老到被贴上“中国大妈”的标签;她既不会过度打扮成一个“服美役”的傻瓜,也不像土狗缪队一样不修边幅,让人疑心她是那种大嗓门的“女拳”。
她事业有成,而且完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不靠父母和婚姻;虽然离过一次婚,但马上又找了个条件更好的,膝下两个女儿,亲的后的……关系好像都不错,不会让人忧心她晚景凄凉。
她贡献了税收,贡献了就业岗位,完成了生育任务,堪为全社会都应该向之看齐的正面典型。履历拿到网上,会有人称她一声“大女主”。
世界上一切有污名化倾向的刻板印象,都应该跟她毫无瓜葛才对。
可是她这样羞耻。
蔡人美在一个比她年轻十多岁的女警面前,艰难地掩盖着她的“家丑”,像扯着难以蔽体的短小衣襟遮身上的恶疮。
她仿佛比那些杀人放火的死刑犯还抬不起头来。
缪妙看着她,心里难说悲喜鄙敬,只是空荡荡的,像刚听说自己肺里长了个死人的瘤子一样空。
“陈曦和林水仙关系怎么样?”缪妙听见自己用专业的态度和专业的声音问。
“不知道,”蔡人美轻声说,“我不喜欢她和那孩子来往。”
缪妙微微挑了一下眉:这你管得住?
“我会装作闲聊跟张淮说‘陈文逸包养了个情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带个孩子,看着比她自己都小不了几岁,也不知道哪来的。那孩子家教很差,陈文逸还为了她腆着脸来要我们孩子的入学名额’……曦曦听多了,自然就开始讨厌那母女俩。最开始那几年陈文逸老带着那女孩,曦曦还会生气……结果有一年突然就好了,回来跟我说什么‘只要她也喜欢什么……什么人,反正是个演电视的明星,以后她俩就是姐妹’,还说那个女孩……林水仙是七月份生日,要是放暑假了,她也想去给林水仙过生日。”
可是那年,林水仙没过生日。
女孩把巨大的行李箱戳在旁边,一下一下地踩着水:“那年其实我记得你说要来,但是像你那样过生日要花好多钱,我不敢提。我本来想问问……能不能请你来吃蛋糕?或者如果你没时间,我给你闪送一块也行……可惜后来那个蛋糕不能吃了,都赖他。
“那天我妈不在,回老家了。他告诉我‘你姥爷一早没了,她去奔丧了’。我当时好惊喜啊……你能想象吗?比遇到秦老师还高兴,我觉得悬在脖子上的铡刀没了,天都晴了。我再也不用在过年的时候拼命擦地干活,生怕一不小心被送回去了。我的噩梦醒了,我想,这肯定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
她说着说着,扭过头,对行李箱很甜蜜地笑了:“不过没能请你吃蛋糕,我总觉得欠了你点什么,所以其实第二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把之前没舍得给你的那个‘吧唧’送你的。可是你们居然点了酒,他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不正常,粘人粘得厉害,一直拖着我,‘吧唧’都被他拽掉刮花了,我看你捡起来的时候也好心疼它,是吧?”
她膝头的书包上挂了个很旧的徽章,图案刮花了一点,被人很均匀地在上面涂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
她捏起徽章,仔细看了看:“你保护得好仔细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行李箱静静的,不回答她。
夕阳也静静的,照着静谧荒凉的水坑,水里有女孩的倒影。料峭的春风扫过水面,吹得倒影微微晃动,比别处更阴冷一些。
看了一眼表,她轻轻地抱怨道:“好慢啊。”
缪小蛙坐立不安地竖着耳朵,搜集着周围的声音。
“林红霞父亲X9夏天死了,之后她把她母亲送到了乡下的养老院,没半年也跟着走了。”
“所以林水仙没有别的亲属了?”
“林红霞是出门打工,大着肚子回来的,现在也没人知道这孩子生父是谁……近亲好像还有个舅舅,是个赌棍,林红霞接走林水仙以后不给钱了,他没几个月就犯事进去了。老家的远亲都太远了,林红霞父母觉得女儿丢人现眼,十七八年都不让她回家了。”
“朋友呢?其他紧急联系人呢?”
缪小蛙感觉民警们的目光向她射来,连忙低头假装沉迷手机。
“……朋友没有靠谱的,都是这种网友……小孩,隔着屏幕……林水仙Y1年9月休学以后没跟同学老师联系过,年底母女俩就搬到了北仓。产业园那边打辆车过去一百多,手机信号都是外省的,鬼城似的,一层楼连个邻居都没有……她没怎么出过门,偶尔去六院拿抗抑郁药和安眠药,家长不让住院。”
“嘶……这孩子天煞孤星吗?”
“产业园那边的兄弟撬门进去了,说家里打扫得可干净了,东西整整齐齐的,大部分日用品都在,除了人,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少了什么。”
“陈文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