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鬼海,南下的路有了几分姿彩。
绿意渐浓,青木色的春光照进了视线。银翎青骢背上的白云生心情也稍稍平和了一些。
暖光拂面,远山青碧。
幽静的山路一直延伸向层层叠翠的峰峦深处,白云生二人耳边刮过嗖嗖的凉风,风中带着淡淡的野花清香。
银翎青骢是鬼海中为数不多的两栖走兽,脚程在酆都闻名遐迩。行过百余里,刚出酆都妖域,就撞见了一座高山,青峰碧顶,云雾缭绕。
天色渐晚。
走近时,方才柳暗花明,忽见一个小山村出现在竹青水秀的山脚下。
玉玲珑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白云生的肩膀,一只手指着前面惊喜道:“白大哥快看,那边有人家!”
哒哒哒···
银翎青骢眨眼间就靠近了村落。
村子不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房舍都是一水的青绿竹屋,此时正是正午,淡淡炊烟从几家房子的烟囱里冒出。
天虞山妖域共有二十一座大山,十位领主,一位妖王,从震风部洲分支而来的十三条江河从大山之间蜿蜒而过,又怀抱着不计其数的小山小岭,像这样的避世村野在还藏着很多。
自打妖族的先祖从中原迁居此地以来,便推崇妖人和睦,严禁两族相争,这些隐居在妖域大山里的人族先祖,大多是当时跟随妖族先祖迁居而来。
而此代妖王花寄词,更是默许了两族通婚,所以,天虞山妖域要比南荒和其他妖界,甚至中原都平静得多。
但这个村子似乎有些不一样。还没进村,一阵熟悉的酒香就飘进了白云生的鼻子。
白云生把厚实的银翎青骢放在村外,领着玉玲珑走进村子。
村头有几个孩童正围着一只草球玩耍。三个赤膊壮汉从村后的山上走下来,看到白云生二人不由纷纷惊讶地注目。
一个白发黑瞳的青年,牵着一个青发垂髫。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偏偏一起走了进来。
白云生一眼便扫清了村子里的人,都是些普通人,想必是长久在此隐居避世的闲民。
断定没有危险后,白云生收敛起所有气息,像个普通人似的和玉玲珑一同走向几个壮汉。
忽然,白云生身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们是谁?”
白云生不禁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黄须老人穿着一身朴素布衣正站在银翎青骢不远处。
“修行者?”
白云生略微有些诧异,他一打眼便觉出这老人是小营位的修行者,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转身走上前,礼貌地问道:
“我二人路过贵地,多有叨扰,不知老人家何名何讳?此处又是何地?”
老人道:“此乃令丘山下竹隐村,老夫是这里的村长。”
白云生道:“请问这里距离天虞山还有多远?”
老人浑浊的目光陡然一亮,颇为震惊地说道:“你们去那地方做什么?进去那里的人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他显然没看出白云生的修为,只把他和玉玲珑当成了俗世凡人。
白云生眉头闪电般地一蹙,继而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我们只是去那山外的村子找一个人。”
“哦。”
老人点点头,捋了捋晗下干枯的胡须,思索片刻,道:“从地域上说,这里已是天虞山妖域的边缘,你们要去的地方尚有八九千里,走正路的话没有一年半载是到不了的。”
白云生目光一惊,不管这老头说的是真是假,总之他可没耐心也没时间走一年的路。
“不过,”不一会儿,老人却话锋一转道,“老朽可以告诉你一条近路,虽难走些,不过倒是能缩减几个月的时间。”
白云生笑道:“请赐教。”
老人指着前面的山路,道:“你们由此路前行三余里,会看到一座直冲云霄的大山,名曰洞庭山,如果能直接翻越此山便可缩短近一半的路程。”
白云生听后思索片刻,回应道:
“多谢。”
说完刚一转身,眼前已是夕光满天。橘红色的晚霞里捧着一轮昏昏欲睡的太阳。
玉玲珑牵着他的袖口,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他们风尘仆仆地急着赶路,百余里的路上谁都没有吃上几口东西。
白云生用余光轻轻瞥了瞥四处张望的小女孩,在心里轻叹一声,暗道:看来,我与这里有缘。
随即转过身,橘红色的村庄里拖着一条条黑斜的影子。
村里的已有灯火亮起,入山求猎的猎户放下弓弩骂骂咧咧地回了家。
白云生看着老村长,笑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村长能答应。”
老村长捋了捋被夕阳染红的胡须,笑道:“公子请讲。”
“我想找您借点东西。”
“一间屋,一顿饭。”
“还有一坛酒。”
“你怎么知道有酒?”
白云生笑道:“我不止知道有酒,还知道是中原难得一品的竹叶青,至少有三十年。”
老村长笑道:“是三十三年。”
白云生道:“多谢。”
夜无星。
月孤悬。
村庄背依的山林里窜来一阵阵风,吹皱了白云生碗中的酒。
风里至少有二十三种野兽出没的声响。村庄里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子时已过,只有老村长家的客房里还掌着灯。
屋里,玉玲珑大吃一顿后便早早睡下了,长时间的奔波对一个刚离开童年的孩子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
此刻。
天上唯一的一轮月。
地上唯一的一盏灯。
灯前唯一的一碗酒。
酒里唯一的一个客。
竹叶青是竹叶青。
三十三年也绝对有三十三年。
但这妖域的荒野僻壤却不是金銮大泽的紫竹林。白云生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他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有的人喝酒是为了求醉,有的人是为了清醒。
白云生如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