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秋没有做声。
他向着霍尔姆斯招了招手。
此时的地质学家正一脸疲倦地坐在地上,看着钻井的洞口发呆。
他原本就显老的脸上更憔悴了,凌乱的头发给他平添了几份苍老。
霍尔姆斯缓过神来,突然注意到了正在向他招手的陈剑秋,便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无精打采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过来洗把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剑秋冲着他说道。
“我没事,昨天洗过脸了,我……”霍尔姆斯来到了陈剑秋的边上。
然而,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盆里黑色的液体。
地质学家赶紧将手指伸进盆里,粘了一点观察了下,又放到自己的鼻子前闻了闻。
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石……”
可陈剑秋一把把他楼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冲他使了个眼色:“别吱声。”
霍尔姆斯很快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尽管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总体上恢复了常态。
“石油?”陈剑秋低声确认道。
“嗯。”地质学家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保持镇定。”陈剑秋嘱咐了一句,他们两人蹲在盆边上,背朝着沃恩和他们的士兵们。
“等一会儿,你找个边缘的营帐躲起来,我会把人引开,你找机会回堡垒。”
“要是他们拦着我呢?”霍尔姆斯隐隐约约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那就用这个。”陈剑秋从怀里面掏出一叠子美金。
“那要是他们见钱起了歹心,要杀我灭口呢?”
“那就用这个加上那个。”陈剑秋从衣服的外套里掏出了藏着的那把左轮,塞到了霍尔姆斯衣服的口袋里,
“你让他们别给沃恩卖命了,跟着你钱永远不会少,有吃有喝。你是个体面人,又是上头派来的,他们会听你的。”
“可…….”霍尔姆斯本来想说他算哪门子上头派来的,他就是个冒牌的。
可陈剑秋已经不再说话了。
他开始仔细检查自己腰间的那两把“和平缔造者”。
是的,没有什么算无遗策,也没有什么百分百概率成功,很多时候,都得赌一下。
“石油!石油!”
突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呼喊。
那个士兵做了和陈剑秋一样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前者那样澹定。
虽然这些士兵们受教育的程度参差不齐,可对于石油这个他们找了五年多的东西,还是有一个基本的认知的。
所以,当他看见罐子里倒出的黑色浓稠液体时,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大呼小叫。
一边正抱着头蹲着的沃恩听到士兵的喊声,屁股像是通了电一样从原地蹦了起来,向着那名士兵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一把拽开身前一个围在那里看热闹的士兵,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冲到罐子边上,一把抓起那个罐子,整只手伸了进去。
等到他的手再拿出来时,整只手都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液体。
黑色,粘稠,带有刺激性的气味。
石油!是石油没错!
沃恩欣喜若狂,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全然不顾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黑的。
士兵们也欢呼了起来,仿佛提前过了圣诞节。
“我们可以回家了!”一个士兵喜极而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回家?回什么家?”已经被石油冲昏了脑袋的沃恩站了起来,变得野心勃勃,“我们要继续在这里扎根下去,建油井、冶炼厂,我明天就回圣菲去申请资金。”
周围的欢呼声突然停了下来,变得异常安静和尴尬。
可沃恩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钱给够,有什么是搞不定的?
有钱的地方,他乡亦是故乡。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分开众人,找到了已经走到营帐附近的陈剑秋和霍尔姆斯。
沃恩突然掏出了枪,指向了正在牵马的陈剑秋。
“沃……沃恩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霍尔姆斯看起来有点紧张地问道。
“霍尔姆斯先生,你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沃恩说道,“但这个中国人必须死。”
“可他是我的助手啊!”
“这个黄种人已经联合那些印第安人把你架空了,他们跟你来的时候,就图谋不轨。”
沃恩不知是想在说服霍尔姆斯,还是在尝试说服自己和周围的那些士兵。
“总之,这里发现石油的消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沃恩恶狠狠地说道。
他准备扣动扳机。
可在他的枪响之前,自己的脑袋上却先多了一个血洞。
沃恩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中国人,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还在冒着烟。
“妈的。”
沃恩在骂出最后一句脏话之后,仰面倒了下去。
这个在罗斯威尔的荒野里和印第安人还有大自然斗了五年的军官,几分钟之前还在做着和主子一起发家致富的千秋大梦。
几分钟后,便死在了这片荒野之中。
沃恩身边的士兵们也震惊了,他们从没见过拔枪这么快的人,就跟变戏法一样,眨眼之间便弄死了他们的长官。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副官。
由于他们的队伍有着随时死长官的传统,所以沃恩给他们都排了座次和继承顺序。
是的,这听起来挺像某些匪帮的规矩,实际上,除了还领着上头的薪水以外,这支没有番号的队伍,基本和匪帮无异。
副官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队伍的首领。
他迅速地拔出了枪,和他同时拔枪的,还有几个站在沃恩身边的士兵。
他们的拔枪速度有快有慢,可陈剑秋对他们宣告死亡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的。
“和平缔造者”的撞针在一秒钟内撞击了子弹的底火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