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州西南,麻亭关。
几座合抱的山势聚拢于此,麻亭关坐守其中,背依三山扼守山道。
麻亭关算不上险要,虽是三山合抱,却有好几处隘口可以进出,山上也有好几条通商古道可以直接绕到关后。
王守恩率领六千兵马驻扎于此,抵挡赵思绾万余叛军向邠州挺进。
王守恩分兵把守各处隘口山道,关口正面又遭受叛军猛攻,战事打得艰难无比。
好在王守恩虽然为官施政严苛,敛财成性,但带兵打仗还算有几分能耐,依托山势地形,愣是将叛军挡在关外,不得寸进一步。
围绕关城连日厮杀,双方已是人困马乏,疲敝不堪,傍晚王守恩巡视关城,瞭望敌营,只见炊烟袅袅,不见任何人马调动的迹象。
看来今夜叛军也想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战。
王守恩不敢大意,命部下严密守备,再派出探子抵近敌营侦察。
其余部将军士轮番休息,他自己也下了关城回后军歇息。
刚刚拿湿布巾擦净脸上凝固的血痂,准备着甲躺下,帐外亲兵急报:“记室令邱永禄有要事求见帅爷!”
王守恩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子喝道:“快让他进来!”
很快,邱永禄入帐行礼道:“见过使相。”
王守恩瞪大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长长松口气:“我还以为你被史匡威那个该死的沙陀蛮子斩首了!”
邱永禄嘴角抽搐,心想可不就差一点,我的人头就得留在泾州。
邱永禄干笑道:“属下代表使相,彰义军岂敢无礼....”
王守恩忙道:“你能活着回来,说明史匡威没有投靠李守贞的意思,快说,彰义军是如何答复的?”
邱永禄朝帐外喊了声,一名亲兵拎着个血淋淋的包袱进帐。
“这是....”王守恩惊讶地望着那颗人头。
邱永禄道:“属下去到安定县没几日,李守贞也派遣使者去见史匡威,此人就是李守贞的使者,秦王府记室参军嵇复....”
当即,邱永禄将当日见闻讲述一遍。
“秦王....”王守恩不屑冷笑,挥挥手让亲兵将人头带下去处理。
“史匡威称病不管事,彰义军大小事务全由朱秀决断。此子年轻却不可小觑,下令斩杀嵇复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邱永禄回想嵇复人头落地,血流到自己脚边时的情形,依然觉得两股颤颤。
王守恩恼恨道:“此子奸诈,比史匡威难对付,今后与我静难军为邻,只怕麻烦不断。”
邱永禄苦笑,何止麻烦,简直就是祸患呐!
沉吟片刻,王守恩道:“朱秀当真许诺,不会投靠李守贞?还说愿意与我共同抗击叛军?”
邱永禄忙道:“他当众杀死嵇复,脚踩李守贞的秦王诏令,信誓旦旦绝不会有假!还给我一千石粮食,说是友邻援助。”
王守恩面色稍霁:“还算明事理,知道大局为重....”
邱永禄咽咽唾沫,又小声道:“可是,卑职从新平县赶来时听说....听说朱秀出兵占据长武城,公开向邠州宣传迁徙泾州的种种优惠和好处....”
“咳咳~什么?!”王守恩一口气卡住脖子,满脸涨红,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睁大。
邱永禄哭丧道:“卑职还听说,他把迁民办事处的招牌都挂到宜禄县城里,派了些五大三粗的悍卒保护,城外还有他的人马接应。我军兵马大多随帅爷南下,负责城池治安的镇兵根本不是朱秀部下的对手,连问都不敢问,否则就是一顿暴打。那伙彰义军的匪兵也不伤人命,打跑撵走也就完事,蛮横无比,无人敢惹....”
“....”王守恩一口老血差点喷出三尺远,目眦欲裂:“朱秀小儿,欺人太甚!本帅...本帅定要回军....”
邱永禄吓一跳,忙小声提醒道:“帅爷若是此时撤军,叛军长驱直入攻进邠州,朝廷追究起来帅爷难辞其咎!切不可因小失大,还是先挡住叛军再说。”
王守恩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岂不知道抵抗叛军才是首要任务,可彰义军在他身后疯狂挖墙脚,等战事结束,只怕邠州的百姓有大半都要流入泾州去了。
王守恩知道,这两年因为邠州盐价虚高,百姓对他意见很大,说是民怨沸腾也不过分。
否则,也不会在彰义军煽风点火稍加撺掇之下,就有大批百姓愿意逃往泾州讨生活。
真要算起来,这笔孽债可是他造的。
王守恩沾染血迹的面皮颤动不已,看起来格外凶狞。
邱永禄苦笑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挡住叛军,暂且不去理会彰义军。卑职估计,朝廷会依据平叛需要,将帅爷调往关中任职。帅爷漂漂亮亮打几个大胜仗,平叛有功,升官拜将早日离开邠州也好....”
邱永禄还有话没说出口,既然无法阻止卑鄙无耻的彰义军蚕食友邻人口,那就干脆远离,躲远些,免得日后朝廷怪罪下来,还要跟着担责任。
邠州烂摊子,谁接谁倒霉,早早脱身才是上策。
王守恩阴沉地看他一眼,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