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娄娜离开之后, 议事厅里的灯,也暗了几成。
半斤急忙加了灯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昭一眼, 低声问道:“殿下,咱们当真要放了那鞑族大王子?”
李昭道:“阿尔代乃是鞑族可汗最器重的儿子,我们今日之举, 不过是意在威慑, 还未到开战之时, 不宜有强烈的正面冲突。”
半斤思索道:“原来如此……小人还以为,您是为了塔娄娜公主呢。”
李昭听了这话,瞥了半斤一眼, 道:“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半斤:“……”
动荡多日的冰城, 又恢复了平静。
夜市里人声鼎沸, 车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李昭换了一身常服,于街口负手而立。
他身形挺拔, 气度卓然,恍若月光下一颗青松, 在这喧闹的烟火集市中, 独树一帜。
夜里寒风瑟瑟,但他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惹得旁边卖茶水的摊贩, 都有些好奇了。
“公子, 要不进来喝碗茶, 暖和暖和?”
李昭微微一笑, 道:“多谢老板, 不必了。”
他说罢, 目光又往巷子口探去——人们接踵而至,三两成群,但其中却没有他要等的人。
李昭收回目光,静静看向夜空。
今夜与两年前,在山洞那夜一样,虽然寒冷,但夜空明朗,星星闪烁着,仿佛在俯瞰整个人间。
李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
他从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
他的父皇,是父亦是君,一直以来,对他要求极严,一心盼着他能成为自己平衡朝堂的助力;
而他的母亲,柔弱善良的性子,在后宫浮沉已是不易,也少不了他的保护。
李昭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明白自己将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这条路上,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每一次选择,每一步前进,都是为了走得更快。
但他没想到,两年前的一场萍水相逢,会让自己至今念念不忘。
今夜,他注定要等到底。
这一场等待,可能没有意义,没有结果……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劝说自己忘怀。
李昭立在寒风中,衣袍猎猎,遗世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明月高悬,人流渐少之时,一道狡黠的女声响起,“三殿下,来得可真早的。”
李昭微微一怔,回头看去——只见塔娄娜着了一袭汉人衣裙,深棕色的长发也盘成了大金姑娘常见的堕马髻,灵动又不失柔美。
李昭一时看得晃了神。
塔娄娜本来还绷着脸,但被他这么盯着看,忽然有些面热起来,她连忙避开他目光,故意冷声道:“三殿下,还请自重。”
李昭愣住,忙道了声失礼。
塔娄娜见他垂下眼睑,语气便缓了几分,道:“三殿下已经依言放了我王兄,今夜我来见你,也不过是为了履行承诺,三殿下有什么话,便快说吧。”
李昭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跟我来。”
李昭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塔娄娜来不及拒绝,便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都样貌出众,走在人群之中,惹来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塔娄娜见有人看她,也不避讳,反而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
但李昭却下意识为她挡住那些男人的目光,将她护在了身后。
走了不久,塔娄娜的步子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李昭回头一看,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套圈的小摊儿。
那小摊前摆了不少物件,有成色上好的玉镯,图案精美的荷包,也有平平无奇的杯盏,和憨态可掬的布老虎等,小摊前围着不少人,有年轻男女正在兴高采烈地套圈,气氛很是热烈。
“想不想去试试?”李昭低声问道。
塔娄娜下意识想否认,可一迎上李昭含笑的目光,却又忽然有些不忍,便点了点头。
李昭递了一锭碎银子给小贩,拿来了十个圈,递给了塔娄娜。
塔娄娜目光一扫,便看中了那个水亮无比的玉镯子,她随手一扔,竹圈便落到了那个玉镯子上!
众人一阵叫好,老板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只得拿起玉镯子,递给塔娄娜,笑道:“姑娘真厉害!”
塔娄娜一笑,将镯子套在了自己手上,她目光一转,又看上了旁边的瓷瓶,她眼神微眯,手指捏着竹圈一扔,便又套中了!
旁边的百姓们都瞪圆了眼,忍不住夸赞起来——
“这位姑娘眼力可真准!”
“什么眼力,这是手法!手法高超!”
“只怕老板要不乐意了,哈哈哈哈……”
塔娄娜高兴地伸出手,对老板道:“瓶子给我!”
老板面色僵了僵,但碍于众人都看着,却也不得不拿起瓷盘,递到塔娄娜手上。
塔娄娜倒不是喜欢这些东西,不过是觉得这小把戏有趣儿,她接了瓷瓶,便自然而然地递给了李昭,毫不客气道:“还请李公子帮个忙?”
这声“李公子”,倒是比“三殿下”好听多了。
李昭顺势接过,笑道:“乐意之至。”
李昭接过了瓷瓶,塔娄娜便打算继续套圈,一旁的老板哭丧着脸道:“姑娘啊,我这可是小本买卖!您还是手下留情啊!”
塔娄娜一听,便蹙起了眉,道:“你这人,既然要做这样的生意,怎么能耍赖?”
老板脸色一垮,正想教训几句,却被李昭拉住了。
老板见李昭面色冷锐,气势逼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李昭不动声色补了一锭金子给他,道:“不过是图个开心,老板还是不要扫我朋友的兴为好。”
老板见到这锭金子,顿时两眼发直,乐得合不拢嘴,“是是!公子说得是!姑娘爱套多少东西,就套多少东西!”
此刻,塔娄娜正忙着挑选下一个套圈的目标,完全没有关注到背后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