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有人想在姐姐前头,好几个邻居和他们夫妻两人的同事都挤进吴拥军的家里。
“小薇,带你弟弟跟婶婶去吃饭吧。”邻家的王婶说。
小薇就是吴拥军的女儿,她的弟弟叫吴天,才六岁。姐弟俩无助地缩在墙角,抱头痛哭得像个泪人儿。
“不去,我要等爸爸妈妈!”
弟弟不太懂事,等爸爸妈妈是本能;姐姐却想等着爸爸的消息,他们走了,妈妈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都知道他们的爸爸可能来不了了,回来也是躺着的:三层楼看似不高,但底下正好是水泥地,估计不死人也得瘫痪。
“我再也不吃豆腐了!”吴薇哭着说。她觉得要不是自己过生日、买豆腐,爸爸也不会买酒,不买酒妈妈就不会生气,也就不会出这个事情。
其实她不懂的是,没有这个事,也会有别的事,贫穷就是一种原罪,笼罩在所有下岗工人的头上!待在这里的邻居们都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唏嘘之余,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今天是他们,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自己!
“小薇,你吃什么,姐姐给你们带来!”
眼看得他们姐弟俩不想离开家,那里虽然简陋潦倒,好歹是他们的希望和寄托,唐娟便想着打包过来。
“我什么都不吃,我要爸爸妈妈!”吴天被屋子里压抑的情绪吓到了,不住声地哭,吴薇哄都哄不住。其实她的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掉,只是强忍着。
王婶抹了一把眼泪出去了,回到家,把家里仅有的一点肉切了炒,做成两碗肉丝面,端了过来。
“唉,造孽呀!”
见屋里人多,唐娟和唐求便走出来,两人心情都很沉重。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吃饭。”
虽然刚刚看到吴家的惨状很难过,但不吃饭是不对的,这又不能解决问题,这是唐求的心理话。
可是对唐娟而言就不一样了,她是感情很丰富的人,摇摇头:“我吃不下。”
“不吃饭又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快点吃,然后来看看怎么帮他们。”
唐娟心想你又能帮什么了,但还是带唐求去了一家小饭店----她吃不下,不代表不让弟弟吃,他还在上高中,还要营养呢。
“你怎么突然来了?”她问。
该怎么说呢?唐求现在的兴奋已经没有了。什么雄心大志,什么美好生活,都被刚刚的一幕击得粉身碎骨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不是这样的人。
“爸爸租了一个大房子,我准备带你去看看,顺便收拾一下的。”
唐娟的心情好了一点。很久之前住在姨家的时候她就想着搬出去,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愁着住哪里,现在听说爸爸租了房,当然高兴。
不管条件怎么样,总算是自己的家,不用这样和女伴挤一起,真的不方便。
见姐姐的情绪好了点,唐求便问起吴拥军家里的事:“这个老吴怎么这么想不开?”按道理,八十年代的中专生不是一般的稀罕,怎么混到这个份上?
说起吴拥军,唐娟倒知道不少:“老吴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手里头有技术,是收音机厂公认的专家。据说他的人缘在这一片也是很好的,谁家有电器坏了、线路烧了都找他,他也很热心地帮忙。
可是收音机厂效益不好,早就资不抵债了。这好几年都只能发基本工资,还是财政直接补贴的,就是让工人饿不死。
但是领导们过得却很好:工厂好的时候,他们拿的远比职工多;工厂现在不好了,财政补贴的东西他们还是大包小包往家拿,不顾职工们的死活。
老吴是个脾气硬的人,不止一次和他们厂里的领导顶撞过,还扬言去上告,这样得罪了很多人。去年那次事故很多人都为他抱屈,说老吴经手的设备个个都是保养得很好的,从来没有出过事。那次事故,完全是主任的小舅子不按规定操作导致的,却硬赖在他身上。
那次事故他也是受害者,腰被砸伤了,一直靠吃药维持----本来手术是可以治好的,可是厂里不报销,他手里又没钱,只能耽搁了。
后来他被安排下岗,生活来源全靠他老婆王姐。其实他们夫妻很恩爱的,王姐这个人也是很好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这一年来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老吴,她只是生活压力大了,难免有时会有些牢骚。
今天的事可能就是个引子,老吴心情难过,又喝了酒,可能一时就想不开寻死…”
特么的,果然再苦不苦领导,再难只难小民,国有企业都是这些人掌权,焉得不穷不倒?能做好就怪了!
“这下王姐家里就更惨了:老吴要是救不回来也就长痛不如短痛,要是残了,这个家就真完了。”
话虽如此说,想来在当事人的心中,还是宁肯他保有一条命吧!
“我这里有三百块钱,姐姐你拿着,有空送给他们吧,也是我们的一点意思。”唐求说。这钱是他的生活费加上之前买股票剩下的一点,手里只留下零头。
唐娟没有思索就收下了,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手里够用的吧?”
“我没问题。”真不够花的,这个月就跟着薛小鲜混了,这样还能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