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在说什么?”小童见秦安在小声嘀咕,便探身向前询问。
“噢,无事。多谢告知。”秦安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小童也没再说什么,简单行礼后转身离去。
寺庙香火延绵,四面环山,确实是一块适合清修之地。秦安起身,在寺庙中走动。隐约瞧见高处的大雄宝殿内有僧人进出,神色惊慌,步伐紧张。他佯装不知,面不改色移开目光。
他倒是不担心僧人会贸然下地宫,此事必定要先请示主持,而主持如今在闭关,要等好一段时日,届时大雄宝殿会暂时封锁,阻止香客进入殿内朝拜。
“秦大人,”徐泾端来一杯热茶,递给秦安,“僧人们做了写斋饭,一会儿进去用午膳吧。”
秦安将热茶捧在手心,犹如暖流涌遍四肢百骸,他点头应声,说:“徐大人今后该如何?”
“我嘛,”徐泾满脸愁容,叹息道,“找了庄子养老罢,都这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倒是你,秦大人,清平司不能长久而立,本就是不伦不类的机构,以刘瑾为首的‘八虎’一般,迟早要完,那你们又该何去何从?”
秦安笑了笑,说:“家仇未报,不敢不殚精竭虑。我再等一段时日,看看朝中安排。”
“哎,我说,要不咱俩养老的院子凑一块儿,”徐泾顿时来了兴致,抬手搭着秦安肩膀,怂恿道,“倒是也不怕寂寞,闲了还能一起下盘棋,吃个酒,多好。”
秦安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也未尝不可,庄子边最好有条溪流,在春暖花开时,戴着斗笠闲来垂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好像真的要把这样的庄子置办下来。徐泾年四十有六,他都比秦安要大两轮,却浑然不自知,越说越起劲。
就在这时,屋内的帘子掀开,医师神色凝重,拿着帕子在拭手,旁边的小童提着药箱,垂首跟在他身后。
“医师,我朋友的病情如何了?”秦安连忙迎上前,低声询问。
医师抬眸看了秦安一眼,语气略带责备:“你明明知道她肩膀断了,为何还要加以撕扯?本来情况不算严重,这下却有了性命之忧。她身子底不算差,一碗参汤下肚先把命吊着,虽然伤口溃烂成那般,好在没伤及重要经脉。接骨顺利,伤口消毒后并无感染之兆。”
秦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连声道谢,亲自将医师送出门。
医师临走前好像想起什么,说:“肩膀虽然接回去了,但没有两三个月是好不了的,期间不可有大幅度动作,饮食尽量挑清淡的,忌荤腥。我一日给她换三次药,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就算是痊愈了,也会留下病根,每到雨夜湿冷,寒气入体,动过刀子的地方难免会疼痛。这些都是后话了,先等她醒来罢。”
秦安道谢,医师掀袍离去。
两三个月……
如果他一直待在皇觉寺,得漏过多少信息?如今安化王叛乱,各方势力正处于风尖浪口,以秦安的性子,怎么能不去掺一脚。
秦安心知肚明,安化王之所以会反,十有八九是因为刘瑾整顿了军屯,效果适得其反,逼得军阀谋反。
刘瑾受到秦安忽悠,一心想把功劳揽到自己头上,他没有想过,为何那么多年过去,军屯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他想要各地军阀交出被侵占的土地、要地方官重新丈量田地、想要改善驻守各地士兵的生活,却不料结果却是军阀抵制改革、地方官把多出来的公粮压到百姓身上、士兵负重增多,引发叛乱。
军屯是个大问题,不可轻易动它。整理军屯听上去容易,但是在这种世道,贪污受贿,土地兼并严重,侵占田地的都是有兵有武装的军阀。刘瑾的军屯令一下,接到指令的只是地方官衙役,怎么都斗不过那些有武装的土地主。迫于上头压力,衙役们不得不去跟军阀打交道,但这个交道肯定不会让军阀吃亏。地收不回来,上头没法交代,他们只好挑士兵下手,把多出来的公粮压在士兵身上。
而叛乱的安化王朱寘鐇,是大明的外系藩王,祖上运气不好,分到宁夏这么一块地,物资缺乏,天天吃沙子,早就受够这破地方,正巧军屯令一下来,安化王干脆借风点火,发动了叛乱。
秦安摩挲着下颌,面露沉思。间个关系猜的**不离十,但其中细节还是有待考证。
夜幕低垂,晚间暴雨渐歇,微风清凉,万籁俱寂。
皇觉寺本就处于群山环绕中,远离世俗喧嚣,秦安他们的借宿地有较为偏僻,一般僧人不会来此处,秦安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在屋檐下听风,他在思索如何才能彻底铲除楚狂。万千蝶的药在草木冷香下,药效大减,必须要找到真正的解药。
“秦大人,”徐泾与他并肩而立,他洗干净之后,总算有些书生样了,“你有要事在身,那便去罢。文大人在此处,你尽管放心。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山雨欲来,借势铲除奸宦,去成就你的天地。”
“你说的不错,安化王叛乱只是一个开端,帝国如今摇摇欲坠,已经禁不起折腾,”秦安从这里望去,恰好可以看清大雄宝殿,“但朝中老将犹在,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不少被罢官免职,隐居山野。靠着阿谀谄媚上位者,终究是立不住脚的,关键时刻,还是要请老臣复职。那时皇帝就该知道,如今权势如日中天的人,都是什么货色。”
徐泾愤愤不平,高呼:“阉党误国。”
秦安说的有些乏了,赶着徐泾回屋歇息,他徐泾最近倒是没什么大事儿,秦安就不同了,当今形势犹如重石压在他肩上,让他身形俱疲。
天上浓云半遮圆月,把月光挡住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