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首们听到文帝的小儿子给亲爹上坟时遇到日食的消息不免吸了口长长的冷气。
老人是最听不得这个的, 因为“孝道”关乎他们的核心利益,同时也与年轻人的未来息息相关:“皇帝的小儿子真不是个善苗。没见过给亲阿父上坟还遇到天谴的, 铁定是坏得边了。”
“是啊!不然咋会遇上这种没天理的事。”一旁的人也跟着谴责,甚至还为“倒霉”的文帝掬了把同情的泪水:“我瞧今上也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遇上这种不孝子孙了?”
彼时的文帝登基八年,在经济上开放皇家的山海之泽,允许黔首在特定时间里进去打猎、拾柴、捞鱼,同时将十五税一的田租减到三十税一,延续了萧何曹参的无为而治与孝高后的精简政府。
政治上,汉文帝在高后废除了秦朝以来的妖言令、夷三族、禁书令后, 又进一步地废除了连坐与肉刑,并将折磨黔首上百年的鬼薪白粲和城旦舂从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大大减少了各地官婢的数量。
搁在史学家的角度, 文帝的任期十分平淡,这也导致司马公写本纪列传时对文帝本人高度赞扬, 但也很难扩充读者感兴趣的事。
至于黔首就更简单了。忙于生计的疲惫人民只求皇帝不折腾,官府有良心。这也导致刘瑞学历史时他的老师说了个十分扎心的笑话——“做官的要是治下没有饿死者,万事只收百分之五的好处费, 那他就是十里八乡的青天大老爷, 年考都能抬头挺胸, 傲视群雄。”
文帝倒是谴责者里独一无二的清醒者。作为此事的“受害对象”, 文帝对天谴一说嗤之以鼻,但又不好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所以揪住天幕的话头委婉问道:“我的孙子是怎么算到武儿会在日食之日里给朕上坟的。”
一旁的薄姬往儿子的后背打了一掌,呸呸呸了好几下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可不能弃母而去, 这是大大的不孝。”
文帝只好向其告罪:“儿子只是顺嘴一说,哪有什么不敬之心啊!”
天幕再次踩点说道:【现代人都非常清楚日食是可以预测的正常天象,与君王道德等轩玄而玄之的东西毫无干系, 但是古人并没有这科学意识,甚至因各式的天象做出极为可怕的事。】
【说得简单点就是日食和刮风下雨一样,是非常正常的天象。】天幕说罢还开玩笑道:【太阳与地球也是要休息一下的。与暴雨暴晒相比,日食的危害性趋近于零,并不值得人们戒备。】
为了增强这句话的可信度,天幕还放出后世争相观看日食之景的画面。
瞧着那群看就看,还冲着日食许大愿的“魔幻生物”,西汉的土著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天幕说得没错,跟洪水干旱相比,转瞬即逝的日食真的不算什么,至少不会造成他们缺水缺粮,人员伤亡。
所以……
“所以那群术士明知日食是正常天象,但还是以老天发怒为借口,逼得我们出钱出人,家破人亡。”关中一代尚且能把日食的锅丢给皇帝,所以黔首并未因此有所损失,可偏远地区的穷人就不好过了。
因为穷,他们比富裕地区的黔首更好欺骗,更易被当地的仙人,富豪踢进一个世代为奴的大陷阱里,从而像笼子里的老鼠般流血流泪,永无止尽。
当然,这种做法不是万无一失的,同时会在压力的临界点迎来一波“山崩海啸”。
“你们一直在骗我。”
“就是因为你们把日食说成老天的怒气,我们才花钱建了那座泥庙。”
“把细君和小郎还给我……”
“把我们的钱都吐出来。”
天幕公布了日食的秘密后,各地爆发了星星点点的小型起义。
察觉不对的骗子术士赶紧收拾细软离开。然而这等偏远之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况且对于半辈子都搭进来的术士而言,空手离开是不可能的,必须找个骡子扛着沉甸甸的家当离开。
“爬呀!你给我赶紧爬呀!”身上裹着七八层布料的术士大汗淋淋地推着骡子的屁股,结果被气急败坏的后者喷了一身,踹下遍布荆棘石块的山坡。
“啊!”术士的视线有且仅有踩空的骡子与婆娑的树影。
还没等那几百斤的骡子把他压死,他就被尖锐的山石劈开了脑袋,连带着颈椎也折成一个离谱的角度。
山民赶到事发地时,只剩两块烂肉挤在石块之间,任由来者抢夺肉里的值钱之物,然后把骡子抬走,术士留给伺机而动的飞禽走兽。
术士如此,豪绅亦是下场不好,也就仗着家仆众多在那儿抵抗了三四来天,最后还是沦为树上的一块腊肉,差点吓死赶来平叛的各地官兵。
【虽然在战国就有《甘石星经》提及日食乃天体互掩的正常现象,但是直到刘歆给出预测日食的计算方法,将其写入《三统历谱》后,才让大众慢慢接受这一事实,同时也为倒霉的刘武洗刷冤屈。】
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