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上头的刘瑞说完话才发现自己的语言漏洞, 随即有些尴尬地捏了下鼻子,找补道:“您是奉常,是大汉的九卿, 父皇的臣子。如今却为逃亡之徒, 谋逆之人做出担保。”
“孤,真的很怀疑奉常的忠心, 更担心奉常能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在其位亦要谋其政。”刘瑞瞥了眼不断呜咽的季心,缓缓道:“今儿个为替吴王做事的季心谋划,明个儿又要为谁谋划?”
“太子这是乱扣罪名。”袁盎气道:“若是关中认定吴王是逆臣,何不派天使押吴王入京审问?然后将季心绳之于法。”
袁盎气得脸庞通红,但又顾及刘瑞的身份,以及刘启模糊不清的态度, 转而做出服软的姿态:“臣知道陛下的爱才之心,护臣之心。可是臣能走到今天,靠的不仅是陛下的赏赐, 还有那一分不合时宜的义气。”
“丝公之义, 季布之诺。”刘瑞屈指敲了下扶手,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 就好像是喜怒无常的河流终于恢复往日的平静, 但是底下依然藏着令人心惊的暗涌:“丝公也是孤的老熟人了,又常出入宣室殿里, 所以小子大胆喊你一声世叔。”
“不敢不敢。”袁盎做出惶恐之样,同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若孤是普通游侠, 肯定会喜丝公的为人。”刘瑞放下手里的茶杯, 擦擦嘴道:“没味的茶喝得既不解渴, 又多渣滓。”
刘瑞拿开擦嘴的布绢时, 上面除了浅浅的水印便是细碎的叶渣:“公可想过游侠这个群体对于底层黔首而言是什么形象?对于孤和父皇,乃至整个大汉而言又是什么形象。”
“爱用暴力,不事生产,而且除了少数人外没几个有义气除外的基本道德。”当了十几年封建皇子的刘瑞因为系统的缘故依然保留着小民思想,所以他在某些时候更能共情普通黔首而不是高官:“说句让你不快的话,游侠在某些地方的风评还不如赘婿呢!至少赘婿是夹着尾巴做人,能不犯事就不犯事。”
“哪像游侠。”刘瑞说罢还向季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阴阳怪气道:“我不太喜欢治民如牧羊的说法,但是这牧羊呢……好歹还会排除那些威胁到羊的不利因素!你帮季心这样的游侠逃离关中,一路上会惹多少事,会杀多少人,会让多少官吏牵涉其中……这你有想过吗?”
“不说别的。长安八里的官吏,当日守城的士兵,莫名接待过逃跑犯人的里正黔首都要被一一问责。”
“还有那些追随过季心的游侠,决定跟着季大家亡命天涯的好勇之辈。”刘瑞说到“季大家”时,那止也止不住的嘲讽让袁盎乃至季心都感到分外心虚:“丝公也是当过游侠的人,不会以为季心这样的游侠大哥带着一群杀过人的小弟能低调行事吧!”
“这么看来,公的仗义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情小义。”难怪正史上的梁王刘武在夺嫡失败后还能让麾下的杀手顺利搞死九卿之一的袁盎。
诚然,袁盎是对特定人群很有影响力,但是对底层黔首乃至小吏而言,他的正面反馈远少于负面反馈,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不如张汤郅都这样的酷吏。
毕竟酷吏好秩序,对不犯事的黔首还是很友好的,而且他们的针对目标大都是游侠,富商,彻侯这类压迫底层的中上层人物。
历史上的郅都张汤在被政敌搞死后当地的黔首不仅有人为其送葬,甚至还为他们建庙。
更讽刺的是,司马迁在《史记》里提到的酷吏如若不是宁成这样的大恶,在民间的评价都很不错。
这也算是世界割裂的某种真相吧!
“丝公既好儒家之言,又曾劝慎夫人尊卑有别,何至于在这种事上犯了糊涂,还要孤一小辈提出不妥之处。”刘瑞示意李三换茶,待其升起袅袅白烟后亲自捧了小巧的漆具递给袁盎:“况且公也说了。若是吴王有罪,何不让廷尉收监身为同党的季心。”
“那小子也想反问一句,若是季心无罪,公何至于偷摸着送人出城?”说到此处,刘瑞还引用了《大明王朝》里的经典台词:“很多事情不上衡器上量下是不知度量的。”
李三的手艺很好,茶叶舒开却能在吹两次白气后入口温热,不至于让舌面被烫掉一层皮:“关中想杀季心,何需用吴王作借口。”
“他的那些小弟身上有没有人命,有几条人命,这你不是最清楚吗?”
“再往前说,那些被判处斩首的游侠里有几个是因表面罪行而死的。”说句扎心的话,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很多事情只是计较与不计较的事,而不是能不能犯的事。
正如在县令身上彻底栽了的郭解。那时的他可是有大司马大将军的卫青亲自担保,而且在栽了前搞死过比县令更大的官,但是在汉武帝的命令下还是被夷了三族。
郭解如此,季心便更没什么好果子吃。
毕竟郭解没正面得罪过汉武帝,而季心……
“行了,拿掉他口里的布吧!”敲打完袁盎的刘瑞看向季心,后者经过一番折腾已是狼狈不堪,口腔被粗糙的麻布刮出细小伤口,内部与下颚的肌肉更是酸痛不已,让他难以好好说话。
“你,竖子,岂敢……”
“孤劝你与孤好好说话。毕竟你当了这么些年的关中大哥,收下的小弟里不乏与你情同兄弟的正在坑边忏悔自己做过什么。”刘瑞让人搬来个椅子,然后将季心绑在椅子上回话:“孤不喜欢拷打人,所以在离开前想问问吴王到底让你干了什么。”
“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
“只是你在孤这儿沉默不语,孤就得让廷尉的专人出手了。”
“就凭你们这群小兔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