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的氛围从未像今日这样安静地让人感到诡异, 就好像是空气中弥漫着“硬”气息,让人在呼吸间如胸口有巨石, 脖子也被无形的鼎给压下去, 让人难辨高台之上的拨云诡谲。
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里的人精,更不是些没见识的人。
可即便是见识不凡的人精也从未遇到这种情形,而且是把皇帝的亲兄弟, 皇帝的继承人, 以及先帝都牵扯进去的大情形。
还有那日食之向。
彻夜难眠的刘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不让自己被这一团乱麻的局面气得挑梁子不干。
然而他再怎么努力也架不住搞事的人太多, 拖后腿的也太多。
日食一出, 本就跳脱的吴王赵王还有齐王一系立刻表示此乃上天对皇帝的警示, 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让刘启下罪己诏,气得刘启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却又放不下手头的活计。
更烦的是窦太后因为梁王入京而又想着试探他的底线,结果被宝刀未老的太皇太后和北宫的那个小混蛋给联合收拾了, 顺带将梁王一家子的名声都踩到了谷底……
一想到这儿,刘启按压太阳穴的力气又大了几分,但也没对太皇太后和刘瑞的行为发表意见,毕竟这事说到底还是有他背后许可……
不得不说,在做人方面, 太皇太后和刘瑞比窦太后母子高出了好几个台阶,不仅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还能照顾刘启这个多疑皇帝的顾虑。
至于天象一说……
刘启停下按压太阳穴的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是怀疑过刘瑞, 但是对于冷静到极致的皇帝而言,操作天象的说法还是太可笑了, 可笑到以老刘家的出身要是相信了天象之道, 那就是对发家史的背叛。
“看来吾子……确有几分不同凡响。”刘启清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天象之说上。
史上关于日食的解释无怪乎“君王无道”和“奸佞乱政”。
先帝在时也曾遇到过日食,而且还是倒霉催地一年遇了两次。不过那时的先帝刚从代国赶来接手那群诸侯王和外戚留下的烂摊子,加上各方都不想为日食再来一次进宫勤王的流程,所以在各方势力的争执下,先帝这个根基浅薄又宽容和善的男人不仅下了罪己诏,还把当年不可一世的丞相周勃给罢免了。
当时的刘启已为太子,所以见识了先帝如何利用天象打压权臣,愣是将不利于自己的情况转变为赢得口碑的武器。
先是用罪己诏假装揽罪,表示此乃上天对大汉君臣的警示,然后在诏书里把锅甩给作乱的吕氏和进京勤王后诛杀少帝的齐王一脉,同时在朝会上逼得丞相周勃不得不跟着表态,告老后回家当个富家翁。
然而这还不是先帝操作的结尾。真正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周勃一走,先帝将进京勤王的另一功臣灌婴名正言顺地从太尉升到丞相,导致跟灌婴一起工作的老伙计们不得不从武职转到文职,这就给了皇帝清除军中力量的完美档口。
刘启回忆着先帝解决天象之难的诸多操作,屈指在案上有以下没一下地敲着,脸上的杀气也越来越浓。
诚然,他是做不到先帝的滴水不漏与名利双收,可是老天都把解决难题的饭都喂到嘴边了,他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要与窦太后闹得母子决裂。
对于自己偏心眼的阿母,刘启也是爱过,恨过,最后在极度的失望下逐渐看清了阿母偏袒梁王的事实——与其说是偏爱这个自小不见的幼子,不如说是借亏欠之名向有权有势的大儿子索要权利,验证自己作为阿母乃至无冕皇帝的权威……
这还真是……
太能为难到朕了。
刘启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脸上的杀气逐渐凝固成唇边的冷笑。
呵!
呵呵!
他倒是想看看太后会不会死保梁王。
窦家会不会跟着太后一并胡闹。
而在皇帝怒意滔天的同时,长寿殿里的窦太后悠悠醒来,用了半碗加秋采子的蜜水后才回了三分不稳的神智,随即哭道:“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窦太后此刻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的,直接扑在馆陶长公主的怀里嚎啕大哭道:“竟要孤一老妇遭受如此大罪,如此大罪啊!”
“先帝的名声,陛下的名声都被孤一无耻老妇给毁了。”窦太后说罢还颤巍巍地起身去找绳索,一副要在长寿殿上吊的架势。
馆陶长公主见状,那都不是头疼的地步,而是直接人麻了:“母后,母后您对孩儿何其残忍……“
不能在长辈面前用词激烈的馆陶长公主一边去拦要死要活的窦太后,一面哭道:“为人女者竟不能像淳于缇萦那样为父母排忧,儿臣,儿臣真是无地自容啊!母后。”
一时间,长寿殿里尽是两个女人的哭声。
只是比起窦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