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许疏楼一眼就认出这位定然就是师妹的娘亲了。
妇人双手白净、眼神明亮,看得出近年应该没怎么受过命运的苛待。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约有四五岁,看不出男女,头上带着只很可爱的虎头帽,许疏楼打量房间,见不远处的茶案上放着一双织了一半的虎头鞋,便猜到这虎头小帽大概也是妇人的手笔了。
“娘亲!”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捧着纸包跑了进来,“爹爹给我买了酥糖!”
“你爹怎么总买这些甜腻的零嘴?仔细坏了你们的牙,回头我可得说说他!”妇人笑着摇摇头。
“弟弟睡了吗?”女孩儿凑过去看了看妇人臂弯里的小男孩。
“还没呢,”妇人又道,“对了,今个儿你大伯送了冻梨来,知道你喜欢,特地给你多留了几只。”
女孩儿立刻欢喜地跑开:“谢谢娘!”
妇人在她身后提醒道:“那东西太冰,记着不许多吃啊。”
“知道啦!”
“……”
房间里安静下来,妇人又继续哄怀里的儿子入睡。那孩子睡着后,她才满脸慈爱地把他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盖上了小被子,又去妆台前卸了头上钗环,还凑近铜镜仔细照了照眼角的纹路,端详半晌,大概是觉得自己仍然美貌如昔,才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
许疏楼和白柔霜沉默着在窗外蹲了好一会儿。
直到房里熄了灯火,白柔霜才茫然地看向师姐:“那是我的弟弟妹妹吗?”
“应该是。”许疏楼随手设了只隔音罩。
白柔霜满脸的不可思议:“她看起来像是个好娘亲,是不是?”
许疏楼安静地点了点头。
“可她、她既然能做个好娘亲?”白柔霜看起来很困惑,“为何偏偏就不能做我的好娘亲……”
“……”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许她是装的吧?”白柔霜轻声问,“装给王二叔看的,这样才能、才能……”
她说不下去了。
许疏楼抱住她。
白柔霜气得发抖:“她把我卖掉了,她有钱了又为什么不去赎我?她担心我会报复,会搅了他们一家的安宁吗?可是……她只要肯来赎我,我就会原谅她了呀……”
说来残酷,但六年的母女情谊到底比不上现在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许疏楼微微闭目,师妹并不需要劝解,她其实什么都懂,她甚至猜得到母亲不赎她,是不想找回一个满心仇恨的女儿,来破坏一家人现下的安宁生活。
如果母亲愿意赎她,当年就根本不会为了另嫁而卖掉她这个累赘。
“凭什么她那样对我之后,还能重新嫁人生子,去做他们的好娘亲?我要去当面问问她,我要告诉那个女孩儿她娘亲做过什么!她担心我报复她,我就报复给她看!”
许疏楼没有阻拦,但白柔霜那只抬起要轰掉眼前房门的手最终却垂落了下来。
“你说,我要是杀了她男人,她生活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新女儿也卖进青楼?”
“也许会。”
“是吗?有人说人是会变的,也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真想亲手验证一下,”白柔霜在笑,“如果最终她和那个新女儿母女情深,那笑话就是我。”
许疏楼摇了摇头:“别这么说,就算她已经变了,当年也是错在她,不在你。”
“是啊,错在她,”白柔霜问,“如果我要杀了她,你会拦我吗?”
“不会。”
白柔霜惊讶地挑眉:“你不会拦我?”
“是你不会杀她。”
“……”白柔霜沉默片刻,表情似哭非笑,“好吧,我确实做不到弑母,我就是这么软弱,你总是能看透我。”
“我的小师妹啊,随便哪个人都看得出你不会杀,”许疏楼重新把她揽进怀里,“这不叫软弱,这是人之常情,想哭就哭吧。”
白柔霜僵了僵,才终于在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们在夜色中站了一整夜。
天色蒙蒙亮起来的时候,许疏楼问师妹:“还想和她当面聊聊吗?”
白柔霜已经冷静下来:“娘亲一直是需要人照顾的性子,其实跳船走这一趟,与其说是想要个答案,我更多的,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
“没想到,她过得……很好,”白柔霜笑了笑,“来之前,我想,如果她过得不好,我也许就可以原谅她自顾不暇才不去赎我,但她连这个机会都没给我。”
“……”
“没有必要再去问了,”白柔霜看向窗子上的两个圆洞,“我觉得,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
“师姐,我不想原谅她。”
“你不需要原谅她。”
“那会不会影响道心?”
许疏楼笑了笑:“道心不是这样算的,并不是强行委屈自己去原谅伤害过你的人,才叫道心圆融。爱恨嗔痴,顺其自然就好。”
“我明白了,”白柔霜点了点头,“我做不到弑母,也不会原谅她。”
“……”
“你觉得她有后悔过吗?”
“重要吗?”
白柔霜想了想:“你说得对,不重要了。她是心怀歉疚,还是恬不知耻,都与我无关了。”
“……”
“其实夜里有那么一会儿,我想去她面前炫耀我已经是个修仙者了,我在想,如果她知道我有修仙的天赋,会后悔卖了我吗?”
“失去你是她的损失,并非因为你有修仙的天赋,而是因为,你本可以成为这个世上最关心她、最爱她的那个人。”
“是啊,我本可以,”白柔霜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不再需要她的答案了。她只是我过去的一部分,而我也早该与过往作别了。”
“……”
“她是我人生中前十几年里最重要的人,不管是儿时的孺慕,还是后来的恨,我心里总是牵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