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淮发现他没有拿走自己的私印之后,快速理出来的一个思路。
宋瑾南对黑衣人十分忌惮,这是他不能公然违抗对方命令,必须要来偷私印的原因。
那宋瑾南为什么不直接向他们坦白,说出自己受制于人的窘境?
因为,宋瑾南对秦淮也并不完全信任。
他为了自己的亲人对黑衣人投鼠忌器,但他不能要求秦淮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秦淮现在被对方把名声搞得稀臭,他对对方能客气吗?
如果对方现身,跟秦淮谈条件,逼他归顺,秦淮最大的可能性是布下天罗地网,瓮中捉鳖,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以向熹元帝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这不是宋瑾南想要看到的。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的亲人就会受到生命危险。
所以他得想办法让秦淮真的顺从他们,哪怕是假意的。
这样,宋瑾南就能摸清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从而想办法找到自己被困的家人。
他不相信秦淮会愿意配合自己,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
他会与秦淮谈判,对秦淮分析说明个中利弊,劝服他将计就计,假意投诚。
对方势力强大,绝对并非他瓮中捉鳖就能拔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真的把对方除掉,必须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如果秦淮还是不同意,宋瑾南会拿出自己的筹码。
他会告诉秦淮,自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可以给他定罪的信,那些信上面都被他盖了他的私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用,他只能直接威胁。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若是秦淮没有事先知道他的意图,调换自己的私印,这绝对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能逼得秦淮妥协。
就算最后会让他们的关系破裂,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可他为什么连宋十三也都不肯说实话?
因为,他对宋十三,也并不完全信任。
他觉得,宋十三在他和秦淮之间,会倒向秦淮。
毕竟,秦淮若是将计就计,假意投诚,这意味着他在外人面前,名声尽毁。
方才他问了宋十三那些问题,就是在对他进行最后的试探。
显然,宋十三的回答并没有让他完全放下戒心。
正如方才秦淮所说,宋瑾南告诉了他,很可能非但不会得到他的支持,反而会受到他的阻拦。
所以宋瑾南什么都没说。
秦淮将他的所思所想,个中谋略,尽数窥破,一一道出。
他所知道的,远比宋瑾南想象的要多。
宋瑾南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已经变得一派平静了。
宋十三艰难地消化着这些讯息,面上的神色经历了几番变幻,十分复杂。
他眸光定定地落在宋瑾南的身上,这一次,他的语气又带上了强硬的压迫。
“你究竟都瞒着我多少事?对方抓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秦淮也并不知道。
宋瑾南的身世,他迄今都没有核查到真假。
要么是之前宋瑾南说的很多都是虚假信息,要么,就是有人蓄意抹掉了相关的痕迹。
秦淮也望向了宋瑾南,等着他的答案。
宋十三性子急,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当即怒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隐瞒?”
宋瑾南长吐了一口气,自己的一切谋划和想法,全都被秦淮戳破了,此时再隐瞒,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低低地道:“是奶奶。”
宋十三闻言,瞳孔大睁,“你说什么?你,你不是说她早就……”
“我骗你的。奶奶没死,她只是被抓走了。”
宋十三脑中嗡嗡地响着,心中陡然翻腾出了一股子异样的情绪,那股子情绪来得汹涌,在心口翻涌,久久难平。
他颤着声音开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这次,你要是再敢有半个字假话,我打断你的腿!”
宋瑾南垂着头,眼睫轻颤,整个人平添几分脆弱。
“我爹早死,我娘跑了,我与奶奶相依为命,这些都是事实。
奶奶以前为了照顾爹,后来为了照顾我,吃了很多苦。
加上以前坐月子时,身体就落下了不少病根,后来,她几乎是下不了地了。”
宋十三面皮抖了抖,整张脸都露出了一抹有如死灰的惨白。
“她,她不是有医术吗?有医术在身,再怎样也不会过得太糟糕,也应当能调养身子才是,怎么会……”
“她若是男子,自然可以靠医术谋生,但她是女流,自然平添许多麻烦与不便。”
这世间,对女子总是十分不公。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年轻貌美,带着病弱儿子的独居女子。
她所吃过的苦头,受过的苦楚,可以想见。
若非她强硬泼辣,身上还有武艺傍身,她只怕早就被那些觊觎的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那些事,宋瑾南自然是不曾参与,但他自幼早慧,能从奶奶残破的身体,还有她无意中提及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
他卖身为奴,也是事实。
因为当时奶奶已经缠绵病榻,再无力撑起这个家。
那时他才十岁,他不得不自卖为奴,进了县城的富户张家当小厮。
卖身的那笔银子,他一半给奶奶买了药,另一半,交给了邻居的一个婶子,请她照顾奶奶,给她熬药,洗衣做饭。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每日回家亲自照料,也不可能把奶奶接到自己跟前。
之后他每个月的月银,大部分都交给了那个婶子,托她照看奶奶。
那位婶子以前受过奶奶的恩惠,现在每个月又有进项,是以照看得还算尽心,这让宋瑾南心中略略放心。
每隔三个月,他才有一次放假,回去看望奶奶的机会。
他没有告诉奶奶,自己侍奉的少爷,性情暴力,他时常挨打挨饿。
他只会告诉她,自己每天的活计轻松,主家很和善,待人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