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福全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凝滞,但神色间却是微微动了动。
明惠帝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他”,还是“她”?
江福全方才提到四皇子和柔贵妃,便是故意的,故意要趁机试探明惠帝的态度。
上次明惠帝说了一句“有的人,心大了”,江福全心中便隐隐生出了猜测,他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指柔贵妃。
毕竟除了柔贵妃,江福全也想不到究竟是谁出事能让慕容霏那么高兴。
现在,江福全多少有了笃定。
他方才不论说的是“他”还是“她”,都跟柔贵妃母子脱不开干系。
江福全不敢再继续探究,若是问得太多,说不定就会引起明惠帝的怀疑,毕竟他就是一个多疑成性之人。
宋瑾南和慕容熙成亲之后没多久就正式到太医院当值。
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太医院的太医们对他的态度都挺微妙。
大家对他曾是面首的身份嗤之以鼻,但现在他转正了,还是焚音谷唯一的传人,更是得了明惠帝那么一番丰厚的赏赐,冲着这些身份加持,大家也都不敢真的对他表露鄙夷。
有那没有身份背景的年轻太医,对他的态度甚至颇为殷勤谄媚。
宋瑾南对此一概如常应对,面对别人的冷淡或热情,他都不卑不亢。
此前明惠帝身体不适,宋瑾南倒是得了亲自为皇上诊脉的机会。
大家也都不知道宋瑾南究竟是怎样为明惠帝诊治的,明惠帝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嘉奖,但下回请平安脉,却还是传召他。
太医院的众太医见此,对宋瑾南不免又多几分客气。
不管他究竟是凭实力也好,还是凭着裙带关系也好,他现在能得到给明惠帝诊平安脉的机会,那就说明皇上看重他。
这次明惠帝身边的太监急匆匆赶来,与以往不同,这传话的小太监神色匆匆,面色焦急,这俨然不是简单的平安脉了。
难道是明惠帝的龙体出了什么问题?
这种时候,众太医心中的那根弦就绷紧了。
他们既期盼着自己能有机会为皇上诊治,然后像兰清笳一样,能为自己捞到傍身的功劳,但又怕自己医术不精,最后非但没有捞到半点功劳,反而把自己的前途给搭进去了。
最后,他们的紧张忐忑都没有机会继续发酵酝酿。
因为那小太监直接就点了宋瑾南的名,宋瑾南半分都没迟疑,拿起药箱,大步流星地就走了。
一路上,宋瑾南也跟小太监打探了一番明惠帝的现状,心中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不多时,宋瑾南匆匆赶到。
御书房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处理干净,只有地上依旧残留的一点水渍,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明惠帝已经从御书房外间转移到了里间,躺在了里面那张供他小憩的床上。
即便只是小憩的地方,那龙床亦是十分宽大。
他双目紧阖,面上神色一片灰败,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比以往更加深刻了几分。
此时的他老态愈显,整个人半点帝王的威仪都没了,只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宋瑾南行了礼,明惠帝这才睁开了眼睛,声音听起来都有气无力的。
“朕头疼,别磨叽了,快给朕扎两针。”
宋瑾南也没有迟疑,当即上前给他诊脉,然后就取出了银针,小心地往他的头上扎去。
银针入体,明惠帝那头痛欲裂的症状瞬间就消失了,他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眉目也慢慢舒展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宋瑾南这才缓缓收针。
他开口,声线沉沉,又带着一丝忧虑。
“皇上,您现在的身子忌讳大悲大怒,大动肝火,须得戒骄戒躁,平心静气,好生修养才是。”
明惠帝闻言,只觉自己刚刚平复下的心绪似乎又要翻涌起来了。
他急忙压下思绪,但神色间依旧带上了冷意。
“朕也想要平心静气,好生修养,但却总有人不想让朕如意。”
宋瑾南再次开口,“天大的事,也没有皇上的龙体要紧,微臣斗胆,您若是再这样大动肝火,极有可能会引起心梗,中风,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只怕也难让您的身体恢复如常了。”
宋瑾南的这话说得十分直接,半点都没有拐弯抹角,跟太医院里众太医那些每说一句话都要拐三拐的话术完全不同。
他在帝王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俨然是大大的冒犯和不敬,甚至有诅咒之嫌,也只有他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敢这么说。
然而,他此时的神色却是十分正经严肃,半分都没有因此感到畏惧不安。
明惠帝迟早要死,但现在依旧还不是时机,还是得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他现在死了,或是中风了,就没人制约南疆人了。
明惠帝闻言,面色顿时一惊。
他先是一怒,旋即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所谓忠言逆耳,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定然不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
他说的这些话虽然很不好听,但,或许也正是实话。
明惠帝想到自己或许会有脑梗、中风的一天,顿时浑身都开始冒冷汗。
到那时,他就只能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让人伺候,甚至会眼歪嘴斜,连话都说不清楚。
届时,他还如何继续一展自己的霸业?
别说是谋图霸业,他便是连这个皇位都守不住,柔贵妃这个蛇蝎美人,只怕就会立刻联合南疆人一起将这皇位窃取了。
不,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图谋了那么多年的霸业,怎么可以这么拱手让于人?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明惠帝便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他非但没有向宋瑾南发怒,看着宋瑾南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赏。
“宋爱卿敢于直言,此等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