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儿子交给一旁的保姆,维克托转身重新回到车上,从司机的手里接过电话。
电话是由索菲亚从莫斯科打来的,这位中央主席团办公厅的副主任告诉他,有关中央委员会下一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已经形成了正式的文件,下发到与会的各个中央主席团执行局委员的手里,而属于维克托的那一份,已经由瓦连卡从莫斯科带到了列宁格勒。随后,就在电话中,索菲亚向维克托简要的汇报了一番文件的大致内容。
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维克托将电话交还给司机,随后身子后仰,将后背靠进座椅的椅背内,抬手揉了揉鬓角。
五年时间过去了,马林科夫同志在联盟的领导核心中基本掌控住了局面,但要说他的联盟最高领导人地位完全稳固了,显然也并不准确,他不仅面临着来自赫鲁晓夫的挑战,还要提防来自贝利亚的背刺,与此同时,坚定的斯大林主义信奉者们,也逐渐与马林科夫同志离心离德。
总之,马林科夫同志对局势的掌控程度,距离斯大林同志还差得远,他还远远做不到乾纲独断、言出法随的程度,更进一步的讲,在如今的联盟核心领导层中,根本就不存在一个斯大林同志式的人物,即便是赫鲁晓夫或是贝利亚将马林科夫同志拖下马,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方,也都做不到对局势的全面掌控。
当然,若是往更深一层去考虑的话,随着斯大林时代的结束,联盟内部也很难再次出现一个类似斯大林同志那样的强势人物了,事实是,在斯大林同志掌控联盟大局的近三十年时间里,联盟自上而下的一大批党员干部,已经被斯大林同志的执政风格搞的筋疲力竭了,在斯大林同志病逝之后,他们不可能允许另一个斯大林式的人物上台执政,并继续这么他们了。因此,若是有谁想要做第二个斯大林同志,想要继续以铁腕的方式掌控联盟,那么他的下场估计会很惨,因为他会遭到绝大多数人的反对。
就目前来看,维克托认为贝利亚很像是想要做“斯大林二世”的那个人,这家伙鼓吹的政策,就是对外宽松而对内紧张,他想要缓和与美国等西方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同时呢,对内则以高压的手段来保障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在斯大林同志生前,维克托是贝利亚的坚定反对者,而在过去几年里,他没有继续揪住贝利亚不放,甚至都没有在公开的场合下对贝利亚的立场和主张展开批评,之所以如此,并不是说维克托认同了贝利亚的那些论调,也不是说他已经向贝利亚屈服了,他只是无视了这个家伙的存在。在维克托看来,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反对贝利亚了,在联盟内部,恐怕有的是人想要将这家伙整死了。
维克托看得很清楚,从贝利亚开始为那些在大清洗运动中遭受冤屈的人平反开始,这家伙就已经把他自己送上了一条与绝大多数人为敌的不归路。就算不考虑他暗中搜集大批党政干部在大清洗运动中所存在的污点这一问题,仅仅考虑平反这件事本身,贝利亚就会为自己招惹到数不尽的麻烦。
为什么这么说?
答案很简单,就像之前所说的,当年那场大清洗运动之所以被称为“运动”,就是因为它的影响范围广,牵涉到的人非常多,在联盟内部,它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全民性了。因此,在如今联盟的干部群体中,鲜少有人没有受到那场运动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有很多人,都在那场运动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有过不光彩的事迹,做出过不光彩的举动。
人之所以会作恶,不是因为其不知道所做的恶是恶,而是因为受到利益的驱使,而主动选择了为恶的那一条路。大多数人在为恶之后,都是会感觉到羞耻的,其自然也不希望自己为恶的事被他人知悉,因此,遮掩恶行就成为了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做过的恶事能够被遮掩住,被遗忘掉,永远都不希望有人提起相关的事情。
因此,贝利亚大搞平反纠偏,其本身就是在揭大家的疮疤,任何一个获得平反的人背后,都关联着多个,甚至是很多个被曝光出恶行的人,甚至很多获得了平反的人,本身也是一些冤假错案的当事者。
某人和某某人在当年制造了某人的冤假错案,这个被冤枉的某人,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或是逃避酷刑,而选择攀咬、构陷了某些人。这些被攀咬、构陷的某些人,又攀咬、构陷了另外一些人......总而言之,整个平反的过程,乃至于平反调查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对人性的大起底,任何一个牵连其中的人,不管是无辜的,还是罪有应得的,都会被扯掉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将曾经那一段最羞耻的过往,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所以说,贝利亚为那些无辜者平反的过程,看似是赢得了一些人的支持和好评,但是在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痛恨他,甚至是想要弄死他呢。
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维克托才会不再理会贝利亚的所作所为,他有理由相信,不管贝利亚怎么蹦跶,怎么上蹿下跳,其对马林科夫同志的地位,都不可能构成真正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