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最后都没来得及用上霜降说的养手方子。
伯夫人在这个女儿归来一夜之后,终于遣人来了问候。
江琬当然还是要先见一见伯夫人派来的人。
伯夫人派了身边另一个管事娘子吴妈妈过来,吴妈妈带着四匹缎子,两匣子首饰,一些阿胶燕窝等补品,殷殷勤勤地同江琬见礼。
江琬客气待她,请她入座。
吴妈妈感谢了,坐了半边绣墩,同江琬说:“小娘子有所不知,每日辰时初,夫人与家中几个娘子都要到老夫人处侍奉问安的。郎君们不在家,便免了,若是在家,自然也同去。”
每日辰时!
也就是说,每天早上七点,伯府里的晚辈都要到老夫人那里去打卡。
可江琬如今吃过早饭,却早过了七点了。
吴妈妈这个时候来见她,见面就提早起问安之事,这是提点还是敲打?
这可真有意思。
白露和霜降站在江琬身后,都露出羞愧的神情。似乎在因为没有早提醒江琬去给老夫人问安而焦虑。
晨昏定省,这是古来之孝道。
别说是小小的江琬了,就是一家之主清平伯,他也不能不孝啊。
江琬骨子里其实还是现代思维,此前决定要回伯府时,她也没太将世俗的规矩放在眼里。
可此番吴妈妈简单一席话,却终于使江琬初步认识到,这高门豪族,钟鸣鼎食,富贵有多煊赫,枷锁就有多深刻。
老夫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她也有对付江琬的最大法宝,那就是孝道!
江琬能怎样呢,她该怎么应对?
甭管到了老夫人那里之后怎么应对,总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她不能不去!
呵,去就去,只看到那时,究竟是谁给谁添堵咯。
江琬心中定念,却不接吴妈妈的话。只静默地坐着,很客气地做倾听状。
吴妈妈可就:“……”
哎,不是,小娘子你倒是慌一声啊。
今天的早问安,你可是错过了啊,你都不急的吗?
你不急,这接下来的话,叫我怎么说出口?
行,就算你不急,你也给点反应啊!
可江琬就是没反应,她还面带微笑呢。
吴妈妈不自在地微挪了挪身子,只得自己往下圆:“小娘子如今初来,今日错过了也无妨。说出去给族老们听,族老们想必也能宽容。”
她提到了族老。
有点意思了。
江琬仍然微笑倾听状,只看着吴妈妈,却还是不答话。
吴妈妈越发不自在,只得一气儿道:“小娘子,夫人极担忧你的。昨夜思来想去,辗转许久,只怕你得了刻薄名声。”
再看江琬还不接话,便暗暗一咬牙,终于说出口:“元娘子多年陪伴老夫人膝下,祖孙之情委实难离。小娘子归来,族谱上自然须得重新正名。然则元娘子这里,却也不必,一定就要除名呀!”
吴妈妈盯着江琬:“小娘子若愿让一步,主动劝说伯爷,也对族老们说明意愿,表示愿意接纳元娘子。如此,仁义、胸怀、孝道,都有了。岂不是三全其美?”
是啊,三全其美,用词可真妙。
伯府内宅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就吴妈妈这口才,做个妇人间的内管事,可真是委屈了她!
江琬嘴角笑意噙得更深了,终于回了吴妈妈话,问她:“我该如何接纳元娘子?我母亲可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呀,族谱上还能有两个嫡女不成?”
吴妈妈连忙道:“小娘子与元娘子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此等缘分,便当做,夫人当初生的是双胎女儿又如何?”
她一拍手掌,欢天喜地:“如此老夫人不必揪心,元娘子不必落魄,小娘子亦得仁孝之名。往后府里、族中,谁不高看小娘子一眼呢?”
高看?
不,是高明!
双生女,想出这个主意的,可真是个天才啊。
江琬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她们的思路。
清平伯说了,要把江琬记回族谱,却使江元芷出离族谱。这本是正理,并没有错。
那些人反驳不得他,便立刻转换方向,谋算到她这个“苦主”身上。
这世上,还有比她这个“苦主”发话,主动表示愿意放下,更来得有力的反驳吗?
江琬心中,却是悠悠一叹。
倘使是小原主在此,她初来乍到,又年小力弱,被这些人用规矩、孝道、仁义、名声,等一座座大山轮番逼压,她又能如何?
她能不松口吗?
只怕是,含泪也要做了这个“仁善人”吧。
可惜,眼下那个受尽苦楚,怯弱又可怜的小姑娘,已经不在啦。
你们把真的“苦主”放走,却迎来了我这个无法无天的异世来客。
我不是“仁善人”,但我有底线。
逝去的已经逝去。
我有什么资格代她“放过”,代她“仁义”呢?
审判如果可以放下,人间又何必还有正义?
江琬只问吴妈妈:“双胎的主意是谁想的?”
吴妈妈见她脸上还带笑,似是认同了这个好方法,当下微微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