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电影拍摄已经逐渐进入了尾声。
这部电影前后历时五个月,从初夏拍到了秋末。
最后一场戏,是女主角坐在一个凌乱的房间。
她等了很久的男人一直没有来,她不断的去看手机,然后光着脚跑到窗户那边往外看。
手指抓着防盗窗的时候,像是锁在一个牢笼之中无法挣脱。
她的眼神清寂幽深,透着期望和孤独。脱落的红色指甲油带着点颓废。
经过生活的折磨,她早就没有了少女般的容颜。脸上因为劣质的化妆品,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她对着镜子抹上口红,觉得不好,又擦掉。口红抹到了嘴角,像是张着的一张血盆大口,可笑又可怜。
她等啊等,不断的安慰自己的儿子,“会来的。妈妈带你过上好日子。会有人接受你,接受我们的。”
到最后等来的不是一个能带给她安稳生活的男人,而是穿着制服的民警。
民警让她一切的幻想都破灭,同时告诉了她一个足以摧毁她的残酷真相。
她的儿子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一直是儿子最喜欢的海豚玩偶。她失心疯一般,将海豚玩偶扔到了一边,口中念叨着要去找儿子。
她的儿子一定是被她丢在了垃圾堆里,她要去找回来。
然后民警用手铐将她的双手拷住。
她开始歇斯底里,在地上狂跳不止,最后狠狠咬在了民警的手背。
直到几滴热泪狠狠的砸在了民警的手背,她的嘴巴才松开,然后呜咽不成声。
民警看着她哭了很久,没有做声。
最后她被带离她的房子。一个从来都不能称为家的地方。
她这一辈子是叛逆且荒诞的。直到自己当了母亲,才逐渐有了生活的意义。可是她的意义被摧毁。她活在虚幻之中一直没法接受现实。
早在她的儿子死得那一刻,属于她的光已经彻底暗淡下去,她的生命也彻底终结在了那一天。
女主角被带离的时候,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
视线落在了窗外,有阳光照射进来,打在她沧桑的脸上。
在那一刻她笑了,因为在阳光中好像看到了她的儿子在对她笑。她的心里又有了一点暖意。
转头的一瞬,她突然推开民警,一头撞在了锈迹斑斑的扶手上,然后从楼上直接滚了下去。
她这一滚,身体狠狠的砸在了楼梯拐角的墙上,闷声一响顷刻间将现场工作人员的心都提了起来。
随着导演一声咔,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去查看。
即便是提前做了保护措施,宋绵的额角也被砸青。
小助理将她扶起来,用外套将她裹住,脚上套上了酒店的棉拖鞋。
“导演,怎么样?”她开口问的时候,声音有些喑哑。
陆导掩饰不住泛红的眼眶。这个角色前半部分,是让人讨厌的。一个问题少女,自甘堕落,无论人生走向何处,都好像经不起一点同情。可是自从当了母亲,她好像开始过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生活却一次一次给她打击。直到最后她不得不面对那个惨淡的事实,让人又不得不对她同情起来。在现场,人的情绪就会跟着角色的人生起伏而发生变化,连导演也不能幸免。这恰恰证明了角色塑造的成功。
陆导直接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一条过,太棒了。没有一个动作和眼神是多余的,绵绵,谢谢你,奉献了这个角色。”
宋绵也露出了笑意。小助理带她去保姆车上把额头的伤口处理一下。
小助理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宋绵转脸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妆容还没洗掉,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恍惚间她还是电影中那个母亲。
她突然抬手拦住小助理的手腕,说道,“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可是……”小助理看宋绵坚持,便说道,“那我就在外面,绵绵姐有什么事就喊我。”
“好。”
在小助理离开之后,宋绵看着镜中的自己,缓慢的用手将脸捂住。她肩膀轻颤,有些难于呼吸。
保姆车发出些声响,是有人又进来。
宋绵以为是小助理。
她无法做到情绪收放自如,索性将脸转过去。
可是几秒之后,独特的清寒之气将她笼罩住。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肩膀拢住,让宋绵顷刻间无处可逃。
宋绵要挣开,却被他搂的更紧,“这里就我一个人,想哭就哭。不是说狼狈并不丢人吗?”
宋绵声音闷闷的,“谁叫你来的?现在就走。”
赶人的气势却不强硬。
“我不放心。怕你触景生情。”
自始至终,这最后一场戏,沈肆都在某个角落里一直看着。
以前是他的想象,无法切实的共情。而这一次,他好像完整的看到了她那段时间的经历,尽管还是冰山一角。他无法想象当时那一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你真无耻,明知道这个时候我会怎么样,偏偏要过来。”
沈肆轻笑一声,“我就是无耻,你不是不知道。”
宋绵手指攥紧了他西装外套的布料,哭了起来。
但依旧是克制的。
很快,沈肆感觉到了他胸口一片湿热。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是宽慰的意味。
宋绵哭的有点收不住,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里面含了多少这部电影的影响,抑或自己的人生,抑或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沈肆极有耐心的一直在。
他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那勾起的些许同情是他所不需要的。所以以前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的不近人情导致了宋绵早就学会了自己舔舐伤口,以免惹了他不高兴。
那时候,只要沈肆勾勾手指,宋绵就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她从来都是爱的卑微的那一方。但她不是毫无所求,她也只是个女人。有对幸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