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纶巾, 桃花笑眼。哪怕是过了二十的时光,他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的风霜,但那清瘦儒雅的气质还是一如从前。
洪杰。
她内心喊着这个名字, 出口的却是, “洪大人?”
洪杰恭敬行礼, “草民禇正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禇正道?
所以他就是宝儿的养父。
赵琳琅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年少时曾经起过波澜的心,她以为这些年早已平静如水,没想到再见时波澜又起。
“原来这些年你不仅改了名,还改了姓。”
怪不得她偷偷派人打听, 却是再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形势所迫, 草民不得不如此。”
赵琳琅眼有询问, 洪杰低头不语。
这个时候, 该他们的小棉袄发挥作用了。
禇容上前,低声和母亲诉说其中的内情。在听到洪杰这些年都被袁郅追杀时, 赵琳琅袖子里的双手紧成了拳。当听到女儿说他们父女之所以分开是因为有人发现了洪杰的踪迹时,她更是呼吸都重了几分。
袁郅!
骗得她好苦!狼子野心不算,竟是如此的心胸狭隘。什么端方正直,什么大义磊落,全都是骗人的假象。
当年的洪杰,何等的惊才绝艳。父皇都说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 若是好好雕琢, 必会成为一代名臣。
可惜这样的人才, 未能大放异彩便已殒落。世人惋惜者有, 感慨者有, 唾弃者有。袁郅不仅毁了她和洪杰的半辈子,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害她的宝儿。
她喉间生涩, 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禇容立马夸起父亲来,言语之中都是夸自己老爹何等的会隐藏行踪,所以他们父女二人这些年来过得还算自在。
赵琳琅知道女儿是在宽慰自己,脸色缓了缓。
“当年你蒙冤,为何不告诉本宫?”
洪杰苦笑,“袁郅用我们洪氏族人性命相要胁,草民焉能不从。”
本想着男人为争情夺爱手段狠辣些,无非是想得到自己心爱的女儿。他那时以为即便袁郅本人品性有待商榷,对公主的心意毋庸置疑。
是他错了。
他眼中尽是愧疚,半垂着不敢和赵琳琅对视。赵琳琅亦是苦笑,不知该恨天意弄人,还是该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二人皆是沉默,颇有几分相顾无言的尴尬。
禇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琢磨着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走吧,又怕他们彻底没了话,冷了场。留吧,又怕自己碍了事。
正思忖时,赵琳琅道:“当年谢谢你救了宝儿,还将宝儿养了这么大。本宫不知该如何谢你,当年你所受之冤本宫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既然是受冤,也已知袁郅的狼子野心,洪杰当年的冤屈并不难洗清。若是放在刚开始的那几年,洪杰可能会很开心。
如今时隔多年,他发现他已渐渐释怀。可能是这些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太过惬意,也可能是他白得了一个女儿的缘故,他然后明白了女儿说过的一句话的含义。女儿曾说过人生路千条,每一条风景都不一样。
他想自己这辈子走的这条路,其实也不错。
赵琳琅方才心里有点乱,眼下恢复如常之后顿觉不太对。她眼有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所以宝儿早就知道其养父是洪杰。
禇容一看母亲这眼神,便知母亲在想什么。
“娘,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我爹的真实身份,我爹不让我告诉您。”
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爹。她叫得如此之自然,却不知当娘的和当爹的在听到之后心里的感受。
赵琳琅身为女子,自然是更不自在一些。她眼皮颤了颤,下意识往洪杰那边瞄了一眼。洪杰坐得笔直,面色倒是如常,只是那耳根微微泛红。
还和当年一样。
明明状若风流才子,还生了一双桃花眼,说话行事也颇为不守常规,却是每每和她说话对视时便会红了耳根。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禇容心想着这把火可能大概烧起来了。于是借口说自己去厨房催一下给父亲的饭菜,脚底抹油溜了。
她出了门,抬头望了望冷阳的天。
爹娘都没留她,可见她离开是正确的。
催饭是会催的,慢慢的去,慢慢的来,一来一回悠闲至极。
公主府极大,这些年虽然娘不常住府中,但府中一切事物打理得极好。假山流水,回廊角亭,绿植葱郁,云松如伞。这里没有她太多的回忆,她看着这些景致也没有太多的感慨。
有人靠近,步伐沉重。
她回头,见是赵珣。
不过是几日不见,好似过了好多年,比他们之前隔着的那十三年还要久。以前她总是听人说有人会一夜之间长大,这次她亲眼看到了。
人还是那个人,五官也还是那个五官,但赵珣给的感觉变了很多。之前他是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现在他是收鞘的剑,敛藏了自己所有的锋芒,却比从前更有气势。
他是嫡皇子,皇权之争总会让他成长。如果他无大错,皇后娘娘及其母族也一直保守安静,皇舅舅没有理由不将皇位传给他。
所以无意外,他会是凉国的下一代君王。
君王择后,最重出身和忠诚。她生父是袁郅,哪怕她是长公主之女也已然被剔除在他的皇子妃之选之外。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或许来得毫无道理,又或许亦是有一定的宿命。若她未曾被掳,或是被掳之后未曾失忆而自己回来,现在他们怕是早已大婚。已成为皇子妃的她,该如何面对自己逆臣之女的身份,赵珣在天下和她之间又会是什么样的选择。
皆是纠结。
眼下倒好。
她嫁了人,谁也不用为难。
包括还算疼爱她的皇舅舅和皇舅母。
“上次你提醒我,让我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