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霏烟本以为李慎只是兴趣偶发,记录灵感,待听完整首曲子,才发现这是一首进行曲,风格恢弘大气,令人心潮澎湃。
“这是专门为秋猎大会开幕式而作的新曲,我改了不下百遍,终于得到了最满意的一版。”李慎按下播放器暂停键,乐声戛然而止,叶霏烟仍旧觉得意犹未尽。
“天子满意就行。”李星鸿道,“我还不知道你竟能作这样的曲子。”
“那日叶姑娘录下的曲子给了我很多灵感,还要谢谢叶姑娘呢。”李慎笑道。
叶霏烟看向李星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暗中较劲的眼神。
“秋猎大会就快要开始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开幕式……”李慎神色忧郁,沉声感慨道,“不瞒你说,我也只是想讨阿爷欢心罢了,他头痛顽疾难除,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能做的事却很有限。”
“靖王殿下,依我看,你该去找礼部的人商量一下。”叶霏烟建议道。
李慎深以为然,扭头进屋打电话去了。
李星鸿的神色没什么起伏,推着轮椅靠近荷花池畔,望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发了会儿呆。轮椅限制了他的移动距离,却好像丝毫没能限制他的思绪。
“人心都这样复杂吗?”他忽然道。
叶霏烟一时答不上来。
院子外传来说笑声,杨雪钊和婉奴一道跨进门,一人手里拿着一份装在纸杯里的海棠糕。
“人人有份!快来快来!”婉奴招呼道。
叶霏
烟接过纸杯,正打算递给李星鸿,杨雪钊早已先一步走到了池畔,将最后一块海棠糕递给了他。
“听尉迟烽说你喜欢吃甜的?”杨雪钊忽然毫无预兆地调侃了一嘴。
李星鸿接过海棠糕,道了声谢。
“豆腐脑呢?”杨雪钊执着地追问道,“豆腐脑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李星鸿瞧了他一眼,淡定地应道:“甜的。”
“太好了!”杨雪钊喜出望外,跳起来庆贺道,“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叶霏烟扶了下脑袋,阿泽绕着她的腿转了两圈,吐着舌头打量她手里的海棠糕。
“过来,阿泽,你的份在这里!”婉奴摆弄着手里的磨牙棒道。
杨雪钊一把抱起狗,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婉奴追着他满院跑。李星鸿一手撑着下颌,在树下打盹。
风拂过柳梢,蝉鸣声阵阵。叶霏烟环顾四周,忽然萌生出些许不真切的感觉。长安的时光仿佛每一天都像眼下这样安逸和平,若是现实该多好……
李星鸿忽然睁开了眼睛,叶霏烟与他对视了几秒,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她惊异于李星鸿那敏锐的听力。
那说话声逐渐远去,听起来似乎是往鸿胪寺公馆而去,叶霏烟并未放在心上。
“其实今天是我生辰。”晚宴上,李慎忽然道。
杨雪钊嘴里塞着点心,好不容易咽下,喝了口水道:“殿下你不早说啊,按照规矩,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是要吃
长命面的。”
李慎摆手道,“阿娘才走没多久,所有活动都简单些才好,我也没有叫上别人,太子有事来不了,就我们几个,大家都随意些吧。”
婉奴起身道:“没有长命面怎么行呢?至少这个该有,我去叫厨房做。”
李慎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有一抹忧色。
“以往过生日,都是自己一个人,今天难得这样热闹,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正举杯回敬,管家来报,说是天子召见靖王。
李慎有些尴尬,连忙起身众人赔罪,道了句“请大家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接着便跟随那管家一道走了。
叶霏烟心道这扫兴程度堪比聚会上接到加班电话,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天子就是掌管大唐江山的老板,天下大小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李慎自然违逆不得。
厨房掌勺人亲自将热气腾腾的长命面端了上来,众人面面相觑,杨雪钊道,“等他半个时辰再说。”
叶霏烟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莫非天子听了那首曲子很满意?”
婉奴附和着点头道:“一定是这样,圣人以前也夸赞过子规先生的曲子呢。”
众人再度沉默。李星鸿陷入了困顿之中,索性闭上眼打盹。
杨雪钊对婉奴道:“去无量领域陪我练练游龙骑术吧。”
叶霏烟决定留下来继续等候李慎,一旁的李星鸿也无离去之意。室内空调打得够足,臂膀上很快便有了
凉意,她悄然起身,向仆从要了条毯子。
李星鸿双眉紧蹙,额上隐约渗出细汗。叶霏烟动作轻柔地将毯子盖在他的腿上,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头。
“有些低烧,要不要回屋里去睡?”她低声问询道。
李星鸿睁开眼来,静静地注视着她,视线朦胧。
他低声道:“我以为是桑吉……”
“桑吉是谁?”叶霏烟柔声问道。
“照顾我的姆妈。”李星鸿解释道,“她和靖哥一样心善,也不爱说话。”
“你想她了?那就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她吧。”
“她已经死了。”李星鸿垂眸道,“秦戈杀了她,在我面前,用刀刺进她的心脏,血流了一地。萧长河就在一旁看着,对我冷笑……”
叶霏烟有些吃惊,李星鸿的声音平淡如水,眉眼间无喜无悲,那一幕幕画面对他来说仿佛已经是前世的记忆。
她想,或许在别的什么地方,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李星鸿一直在反复回忆这些事。那些记忆就像追着人跑的影子,永远无法摆脱。在夜晚的孤寂漫无边际的时候,又像雾一样悄然漫过心墙,钻入梦境。
“我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早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叶霏烟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想……我也许理解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