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你一个文人,没事凑什么热闹?刀枪无眼,万一受了伤,那还得了!你可是咱们军中的夫子,咱的智囊啊!以后万万不可轻易临敌!”
朱元璋见面就把张希孟责备了一顿,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张希孟也没受伤,这么大的胜利,他不好泼凉水。
而且老朱也清楚,千军万马,冲锋陷阵,那种慷慨畅快,要是还能不为所动,那可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要是这么看,张先生也是少年热血,慷慨激昂的好汉子,只是这个武力值太差了点……
不过也没关系,都了他是军中夫子,孔夫子的武力很强吗?
张希孟见老朱如此关心,也略略感动,忙道:“主公不必过于担心,大局已定,臣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主公着实谬赞了,人家孔夫子可是文武双全,臣就算拍马屁也赶不上啊!”
“是吗?”朱元璋想了想,“好像是的,咱记得有夫子身材魁梧,勇力绝伦……对了,为啥文庙的夫子都是穿着长衫,慈眉善目,彬彬有礼的?”
张希孟一笑,“主公,要不这样,咱们往后在太门口弄个新的夫子石像,弄成身高过丈,魁梧有力,五官奇诡的那种,后面跟着子路,提着大棍,周游列国。”
朱元璋皱着眉头,“先生,这似乎不是周游列国,是打遍列国啊!”
“没错,没准历史上就是这样,结果那些弟子徒孙生怕祖师爷太过骇人,影响发展门徒,才把孔夫子弄得人畜无害了。”
朱元璋忍不住哂笑,“先生这话是不是过了,人家夫子,又岂是寻常人能随意拿捏的!”
张希孟同样笑道:“寻常人自然是不行,但是主公可以!”
朱元璋骤然一惊,双目紧紧盯着张希孟,若有所思。
“主公,臣恭请主公,承袭华夏吴王之位,以安人心,以定名分!”
朱元璋再度一惊,沉吟片刻,缓慢而坚定点头,“是啊,是到时候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张士诚这个元廷太尉还在……再给他送个信过去,要么去掉太尉名号,要么就给咱玉石俱焚!”
完之后,朱元璋猛地一甩袖子,向外面走出,他准备巡视杭州,查看战果。张希孟急忙跟着,却不曾想,刚到门口,朱元璋就喝道:“先生且留下来,替咱撰写即位诏书,咱准备在杭州登上吴王大位!”
杭州!
张希孟也是吃惊不小……他是鼓动朱元璋高升一步,但是却没有料到,老朱竟然准备直接在杭州即位。
按照道理,应该返回金陵才对,那里是朱元璋的老巢,根本之地,文武衙门都在……为什么要放在杭州,杭州有什么特别的?
张希孟稍微思量,心有所动。
一百年前,这里就是临安啊!
三百一十九年的赵宋,秦汉之后,唯一一个超过三百年的王朝……可这三百年,从头到尾,全都是悲剧屈辱,光复燕云不成,岁币之耻;抗金无能,自毁长城,风波遗恨。蒙古南下,节节溃败,崖山海面,瓦解冰消。
稍微有点血性的人,翻看老赵家的历史,都会摇头叹息,不管用多大的力气美化,汴京城再繁华,也敌不过“臣构”二字的奇耻大辱!
也不知道要多大的一颗心,多么厚的脸皮,才能承受下来……而且这个人若是单纯懦弱也就罢了。
还敢害死英雄,毁掉恢复中原的希望……试问下手之时,他就没有一点羞愧,不知道廉耻吗?
莫须有啊!
在岳爷爷坟前,最该跪着的人是完颜构!
可问题是能让他跪吗?
实话很难,几乎不可能……毕竟完颜构再拉胯,他也是天子,是君父。哪怕是蒙古皇帝,也算是他的同行。
一个完颜构跪下去了,如果其他皇帝再杀害忠良,是不是要比照办理?
要是这样的话,还有规矩了吗?
三纲五常,站在纲常顶点的就是皇帝,万民君父,就算做得错误再多,那也是带着不灭金身的。
除了桀纣,隋炀帝之外,很少有皇帝会被指着脖子痛骂,更不要让他跪下了。
可若是不让他跪下去,只是放秦桧在那里当替罪羊,道理上能得过去吗?
道理和纲常,又要再一次碰撞了。
张希孟突然意识到,在杭州继承吴王之位,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自己这些年一直在鼓捣的事情,不就是重塑纲常,再造乾坤吗?
这个庞大工程,可不只是废掉理那么简单……其实理的问题,早就有人看出来了,但是你不管从道理上怎么驳斥,论述讲得多么精彩,全都只是撼动理,却没法推翻理根基。
因为理这一套天理纲常,实在是太符合一般皇帝的胃口了。
有一个问,把你捧上了半神的位置,你舍得否定这门问吗?
更何况理还有相当深厚的根基,自然而然就会被当成官方显。
别看张希孟现在鼓捣这些东西,写的文章,提出的策略,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但是谁也不敢保障,几十年之后,历史老人会不会顽固地将历史带回原本的轨道,让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或许真的需要让完颜构跪下去,作为一个标志,永远放在那里,放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