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帝五十三年十一月三日
十几年未闻婴啼的咸阳城在盏盏鬼目入炬中,呱呱落地一名男婴。
慈风殿因着主人的遗腹子向来热闹,如今更上一层楼。有女使小黄门接生婆端着血水来回穿梭,民间跳大傩的衣着繁复怪异,于殿门外跳傩摇铃,黄烟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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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嫔御个个焦急在外等候,面上是焦急,内里如何便每人脸上窥不见分毫了。未出阁离宫的公主自然不许来血光之地,但若是兰章公主,她做什么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月余前受了谢千岁一剑又丢了管辖后宫之权,如今瞧着正如风中残烛,不消风吹,自己便油尽灯枯了。
谢千岁听闻陈美人腹内绞痛羊水破裂便立刻丢了玳瑁紫豪笔,带着贴身女使赶往慈风殿。
三人见面分外难堪,谢千岁不过通身刻薄的打量公主两眼便收回目光,对跪在脚边的慈风殿主管太监问道:“情况如何?”
那太监急得冷汗直流:“怕是难产,龙子迟迟不下,美人用尽了力气竟也不能生出,太医们正调配参汤给美人补气。”
秦章仪一壁听了半晌,侧身对红河低声道:“二哥哥可来?”
红河摇摇头:“二皇兄紧闭兰亭宫大门,自己不出,也不许旁人进。”
秦章仪微微思忖片刻,只偷笑道:“二皇兄性子软,怕是躲在殿里哭。”
向来称病礼佛的陈贵妃和萼娘娘,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也不能不出。
听闻难产,二人将手上佛珠拨的飞快,手举胸前连声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外面的人各怀鬼胎,里间的只顾生孩子倒也罢了,偏生一声嘹亮而又健茁的男婴啼哭震颤云霄,接生婆子一手血惊声叫着跑出来:“美人难产,已然不行…不行了!”
众人大惊,婆子太监跪了一地,秦章仪只瞧向陈贵妃,却见她眉头紧锁,双眸微阖,只是一气儿口念佛号。
全然乱了套。何鸢作为后官管辖者,加上如今咸阳城里最有脸的大姑姑,只能由她将这些烂摊子尽数收拾齐备,众人面色怪异,这就像换了个转了性子的,温柔贴心的兰章公主来料理后事,瞧着她那张脸,一时心头戚戚,还略放不开。
秦章仪作为最正统的秦氏血脉,只淡淡吩咐一句:“着令礼部拟定几个吉祥字放于龟壳,本宫将去祖宗太庙里先帝画像前摇取,掉下哪个字便是先帝为小皇弟取的名字了。”
小黄门们一壁应是,瞧着还没有对何鸢那般恭敬,秦章仪一敛眉,扶着红河的手转身便走。
脚刚踏出慈风殿大门一步,丧钟宏重之音便在身后响起,小黄门凄厉尖细的声音响彻咸阳城:“陈美人殁。”十二道丧钟依次鸣起。
瞧着公主脸色白了白,红河叫了一声:“公主…”
秦章仪终是道:“去二皇兄那里。”
红河道:“公主忘了,兰庭宫不见客。”
秦章仪斜睨她一眼,想笑嘴角却抬不起来,只含着狡黠的目光道:“难道他想不见本宫便能不见吗?”
站在红墙根下朝上看,红河瞠目结舌:“公主,这么高您真的要翻上去?您的伤还未大好,摔下来可怎么办呢…”
她还在喋喋不休,秦章仪将褪下的镯子和步摇塞进她怀里,蹬墙翻身一上,便牢牢坐在墙头,不过回头对红河吩咐了一句:“你先回宫。”便翻身跳下围墙。
拍拍手便向内宫走,心里怪道那只阉狗怎的那么爱翻墙而过,这种偷鸡摸狗的感觉确实有些令人着迷…
一壁走进内宫,却见二皇兄背坐在棋桌前,不过背影比起以往,佝偻许多,瞧着耄耋之年的老叟似的。
她走上前轻拍他肩膀,温声道:“兄长怎的闭门不见客,害得我翻墙而入!”
秦桓知一回头,她的心不规律跳了一瞬。
那双眼红的充血,眼白部分尽数被染红,伴着饱含的热泪,只觉得极大的悲伤席卷,奔赴,包裹而来,一阵窒息感铺面,无处可避,避无可避。
见是她,他扯出一抹笑:“小妹吓皇兄一跳,若想找兄长派人报信即可,怎的翻墙而过,还当自己是以前调皮捣蛋的小姑娘么?新伤初愈,又摔了可怎么好?”
秦章仪坐于他对面,苦笑一声低头道:“皇兄,你斥责我几句我还好受点。”
她向来骄傲,便是吐了血,那血也一定往肚里吞,从不愿在人面前露出可怜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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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在向来亲近的皇兄面前苦笑道:“皇兄且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字吧,是个公子,小妹能为你做的不多。”
秦桓知霍然看向她:“你…”
秦章仪还是苦笑:“我一早便知。而且陈美人迟早保不住。”
他那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究顺着脸庞滑落,嘴唇颤抖翕动着,那一刻什么问题都涌上心头,好半晌,他终是抖着手,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大大的行书:“章”
硬朗的秦国汉子此刻极力忍着哭腔道:“桓字辈的孩子,桓章如何?”
秦章仪还是苦笑:“皇兄欲把这孩子托付给我?对不住,我护不住他,我护不住我自己,甚至不知哪天死期将至,我怎样护着你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道:“换个字罢。”
秦桓知蘸饱了墨,在纸上停立半晌,终是扔了笔杆道:“不想了,不想了…”
秦章仪接过笔杆,行云流水写下一个“安”字,道:“如何?不求富贵发达,但求平安顺遂。”
秦桓知拭去热泪,点头道:“极好,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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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章仪也像被抽去浑身力